同伴的回答,卻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顧承源澆了個透心涼。
“顧兄,你還不知道嗎?”那同伴的表情,有些古怪,“狀元郎……沒事。”
“沒事?”顧承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什麼叫沒事?”
“就是沒事啊。”同伴攤了攤手,“我托人打聽了,張大人和顧提舉,把汪狀元的卷子,從原始稿到謄錄稿,裡裡外外,查了不下十遍!一個字一個字地摳,結果……什麼問題都沒有!”
“據說,汪狀元的原始答卷,比謄錄後的還要精彩!字跡清秀,文氣充沛,一氣嗬成!張大人看完,當場就讚不絕口,說此子之才,百年一遇,狀元之位,實至名歸!”
“不可能!”顧承源失聲叫道,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可笑的錯誤。
他一直以為,汪應辰的“天才”,是建立在某種不可告人的“貓膩”之上的。他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能讓人望塵莫及的天賦。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對方……是真真正正的,憑實力,碾壓了自己。
一股比失落更深刻的羞恥感,湧上了他的心頭。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上躥下跳的小醜,用儘了各種手段,想要證明台上的王者是個騙子,結果,卻隻是反襯得對方更加光芒萬丈。
然而,命運的諷刺,還遠未結束。
就在顧承源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羞憤之時,一個更驚悚的消息,從浙江傳來,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他父親,出事了!
顧承源的父親,顧延之,時任寧波知府。在這次皇城司的“浙江大抓捕”行動中,竟然也被鎖拿了!
消息傳到南京,顧承源當場就傻了。
他瘋了一樣地,衝出酒樓,不顧一切地,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和關係,去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父親,雖然算不上什麼清官,但也一向謹慎,怎麼會牽扯進科場舞弊這樣的大案裡?
很快,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
帶回來的答案,讓顧承源感覺天都塌了。
“顧……顧公子,”那人戰戰兢兢地說道,“打聽清楚了,令尊大人……之所以被抓,是因為……因為他就是那個,給羅宇引薦浙江道監察禦史湯奮的……牽線人。”
牽……線……人?
顧承源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想起來了。去年,羅家的人,確實來拜訪過自己的父親,求他幫忙搭個線,認識一下官場上的人。當時,他隻當是普通的官場應酬,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求的,竟然是科舉舞弊這種掉腦袋的事!
而自己的父親,竟然……真的幫了!
顧承源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
他本想借著輿論,搞臭汪應辰,結果,汪應辰毫發無損。
本想借著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結果,這把火,卻以一種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燒到了自家的後院!
這,就是回旋鏢嗎?
顧承源親手點燃了這場大火,親手煽動了這場風暴,親手將調查引向了深水區,最終,也親手,將自己的父親,送進了皇城司的詔獄。
“噗!”
顧承源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
半個月後,浙江官場的大案,塵埃落定。
皇城司的效率,高得可怕。
順著羅宇和湯奮這條線,他們挖出了一個盤根錯節、觸目驚心的腐敗網絡。
最終,抓捕歸案的涉案官員,多達十幾人!
從監察禦史,到地方知府,再到下麵的主考、監考、閱卷官,幾乎一鍋端!
而被革除功名、打入大牢的舞弊考生,更是多達二十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