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從府中直接鎖拿的禮部主事,名叫章綸。
章綸此人,年近四十,在禮部任職已有十餘載,素以辦事勤勉、為人低調著稱。
他能從一個普通的謄錄小吏,一步步爬到主事的位置,全靠著禮部尚書李若水的一手提拔。
因此,在李若水暈倒之前,所有人都認為,章綸是李尚書最忠誠可靠的心腹。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人,卻乾出了如此膽大包天、足以震驚朝野的大案。
人,被直接押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乃是掌管天下刑獄的最高審判機關,其審訊之嚴、刑罰之酷,足以讓任何心懷鬼胎之人聞風喪膽。
所有人都以為,案子到這裡,基本就可以畫上句號了。
證據確鑿,人贓並獲,剩下的,無非就是撬開章綸的嘴,讓他供出幕後的指使者馮令,以及他們之間是如何進行利益交換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大理寺的審訊堂內,氣氛森嚴肅殺。
堂上,大理寺卿親自坐鎮,兩旁差役手持水火棍,威風凜凜。
堂下,章綸身著囚服,披頭散發,卻跪得筆直。
“堂下章綸!”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聲如悶雷,“科場舞弊,私改試卷,此乃欺君罔上之大罪!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還不從實招來,你與那馮令,是何關係?他許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甘冒殺頭之險,為其代筆?”
本以為章綸會痛哭流涕,叩頭求饒。
哪知,他竟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下官,不認識什麼馮令,下官在謄錄試卷之時,也絕無半點舞弊之心。”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放肆!”大理寺卿勃然大怒,“兩份試卷,內容天差地彆,一份空空如也,一份文采斐然,就擺在你麵前!你還敢狡辯說沒有舞弊?”
章綸的臉依舊平靜,辯解道:“下官並未狡辯,確實不認得馮令,謄錄之時,亦不知那份卷子是何人所作,隻是……”
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所有審訊官員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話。
“隻是,下官看到那份原始答卷,寫得實在是……太過拙劣,慘不忍睹,下官一時……一時手癢,沒忍住,就順手幫他改了改,潤色了一番。”
“您可以說下官是多管閒事,也可以說是……改著玩兒,但要說下官是收了好處,刻意舞弊,那真是天大的冤枉!”
改著玩兒?
手癢?
這算是什麼理由?!
整個大理寺審訊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章綸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震住了。
這已經不是狡辯了,這簡直是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商!
大理寺卿氣得渾身發抖,自己審了一輩子案子,見過嘴硬的,沒見過這麼硬的;
見過撒謊的,沒見過撒謊撒得如此理直氣壯、如此離譜的!
“你……你當本官是三歲孩童嗎!來人啊!上刑!給本官用刑!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大理寺的刑具硬!”
接下來的幾天,大理寺用儘了各種手段。
從夾棍到烙鐵,從鞭笞到水刑,各種能讓人生不如死的刑具,輪番在章綸身上招呼了一遍。
結果卻令人心寒。
無論如何拷打,章綸都隻有一句話:“下官冤枉,下官隻是手癢。”
他的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數次昏死過去,但隻要一醒來,就還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嘴比大理寺的地牢石牆還要堅硬。
案件,就這麼僵住了。
消息傳到禦史台,張浚氣得當場摔了茶杯。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
他怒不可遏:“手癢?改著玩兒?這種鬼話,他也說得出口!大理寺都是一群飯桶嗎?連一個區區禮部主事的嘴都撬不開!”
張浚立刻親自前往大理寺,對著大理寺卿一通痛斥,限其三日之內,必須審出結果。
大理寺卿也是有苦說不出,隻能硬著頭皮,將章綸那套“魔幻”的說辭,原原本本地彙報給了張浚。
張浚聽完,氣得差點把這個章綸當場砍了。
他很快明白,這案子在大理寺,是審不下去了。
章綸如此嘴硬,背後必然有人給了他必死的決心和足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