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終於結束。
五百多份承載著無數士子夢想與希望的試卷,在經過“糊名”、“謄錄”之後,被送到了讀卷大臣們的手中。
地點,文華殿。
左丞相張叔夜,親自坐鎮。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禮部官員,共同組成了這次的讀卷團隊。
殿內,氣氛嚴肅。
一張張朱筆抄錄的試卷,在眾人手中,緩緩流轉。
“嗯,此篇策論,見解尚可,但過於保守,隻談守成,未有進取之意,可為二甲。”
“這首詩,辭藻華麗,對仗工整,但……匠氣太重,少了些風骨,可為三甲。”
讀卷大臣們,一邊批閱,一邊低聲交流著。
戶部尚書呂頤浩拿起一份試卷,隻看了一眼,便微微皺眉,將其放在了一旁。
那篇文章,四平八穩,全是歌功頌德之詞,毫無新意。
而張叔夜,則看得極為仔細,希望能從這些年輕人中,看到能真正為國分憂的棟梁之才。
突然,他拿起了一份試卷。
隻看了幾行,蒼老的雙眼便猛地一亮!
先看的,是那首七言律詩。
“江南春色鎖重樓,鶯歌燕舞不識愁。誰記燕雲十六州,烽火連天三百秋……”
“好!”張叔夜忍不住,低聲讚了一句!
這首詩,沒有沉溺於江南的溫柔鄉,而是以強烈的對比,寫出了南北的割裂,寫出了一種深沉的“盛世危言”!
尤其是後半段,“壯士長纓已在手,肯使神州竟陸沉?待到中原清虜寇,還我河山再從頭!”,更是寫得是氣魄雄渾,壯誌淩雲!
這,才是大宋的士子,該有的風骨!
張叔夜迫不及待地,翻向了前麵的策論。
這一看,更是拍案叫絕!
“守內以為外”、“以商固邊”、“改土歸流,分而治之”……
這篇策論,沒有空泛的議論,沒有虛偽的頌聖,通篇都是切中時弊的、極具操作性的、老辣無比的……國策!
尤其是“以商固邊”這一條,簡直是神來之筆!與陛下,與中書省和樞密院幾位重臣私下裡商討的未來國策,竟不謀而合!
這是何等驚人的戰略眼光!
“諸位!來看看這篇文章!”張叔夜激動地,將這份試卷,傳給眾人。
李若水看過,撫掌大讚。
幾位禮部官員看過,亦是連連點頭。
隻有戶部尚書呂頤浩,在看過之後,眉頭緊鎖,冷冷地說道:“此子,文采尚可,但策論之中,好發議論,鋒芒太露,尤其這‘改土歸流’,更是與我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國策,多有不符,恐非社稷之福臣啊。”
張叔夜聞言,心中冷笑。
他知道,這篇策論裡,痛陳“豪強兼並之害”,主張“清丈田畝”,無疑是刺痛了戶部尚書呂頤浩這些江南士族的利益。
“呂相公此言差矣!”張叔夜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我朝取士,取的是治國之才,非明哲保身之輩!此文,見識超卓,格局宏大,實乃老夫數十年閱卷,所僅見!老夫以為,此卷,當為今科之魁首!”
“不錯!”李若水立刻表態。
其餘幾位大臣,也紛紛點頭。
呂頤浩見狀,自知無趣,隻能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好!既然諸公無異議!”張叔夜拿起朱筆,在這份試卷的卷頭,重重地,寫下了一個大字:
“魁!”
然後,示意身旁的內侍:“拆封糊名。”
所有人都看向試卷,都想知道寫出這等驚才絕豔文章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官員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劃開了試卷卷頭的封條,展開了那張記錄著考生信息的小紙條,高聲唱道:
“今科,擬為第一者,江西信州玉山縣,貢士。”
“汪應辰!”
“年,十八!”
“什麼?!”
“十八歲?!”
整個文華殿,一片死寂!
所有讀卷大臣都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禦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