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被後世稱為“天子之劫”的行動,仍在東京城的夜幕下有條不紊地持續著。
第一批抄家名單,是那些在國難當頭之際,仍舊搖擺不定,主張對金議和的投降派官員。
第二批則是那些平日裡劣跡斑斑,蠹蟲般盤踞朝堂的奸臣與貪官汙吏。
居於第二批名單首位的,赫然是昔日風光無限的太尉高俅。
高俅,曾以一手精妙蹴鞠技藝得寵於宋徽宗,從而平步青雲的奸佞,此刻已是身無官職,賦閒在家。
因年老體衰,加上長年累月的縱欲享樂,以及靖康之變後心驚膽戰的日子,高俅已是病入膏肓,氣息奄奄。
當皇城司和禁軍的人馬洶湧而入時,高府的族人、仆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不附體,跪伏滿地,顫抖不已,連大氣都不敢喘。
高俅被貼身侍衛攙扶著,麵如金紙,勉力挪到正堂的羅漢榻上,眼睜睜地看著這群如狼似虎的官兵闖入。
“官家來清算了?”
當初他和蔡京、童貫等人俱是宋徽宗的親信心腹,權傾朝野,呼風喚雨。
因第一次金軍南下,宋徽宗帶著一堆親信跑到南方,高俅和童貫在路上爭風吃醋落敗了,不得已返回東京。
也因此在宋欽宗登基後清算北宋六賊,高俅因為提前離開了江南,反而幸運的逃過清算。
眼看蔡京、童貫、梁師成等六人被流放斬首,高俅害怕極了,在家不敢出門,心驚膽戰之下病重不起。
今日看皇城司來人,高俅心中更懼,以為是官家來清算自己。
“高太尉勿怕,此番奉旨前來,隻為捐資助餉,還望配合一二。”
顧千帆難得的禮貌一二。
這高俅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財主,論及家底之厚,隻怕比被抄的三司使陳邦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俅在京師經營多年,貪欲極重,又極會營生。
當年他執掌禁軍時,便將原本用於軍營建設的地皮偷偷變賣,私建成自己的宅邸與商鋪;
又將大宋禁軍當作自家奴役,不顧操練,專管為他營私出力。
那些想逃避軍中苦役的兵丁,若無一技之長,便須花錢雇傭工匠替代;
而有錢有勢者,隻需孝敬一二,便可免於操練;
至於那些既無手藝又無錢財的窮兵,隻能另尋營生糊口。
東京幾十萬禁軍,當初全都在為高太尉賺錢,你說賺得多不多?
現在高俅平穩落地,沒有遭到清算,想來家資頗豐。
“捐資助餉?”高俅聽到這四個字,眉眼一跳。
“顧提點,老夫……老夫素來清廉,府中並無多少餘財,若官家急用,老夫……老夫願將未來幾年的俸祿悉數捐獻,以濟國難!”
這番哭窮裝清廉的做派,落在顧千帆眼中,隻覺荒謬。
“嗬嗬。”顧千帆徑直轉身,踏入高府後院。
一座設計精巧、麵積巨大的蹴鞠球場赫然映入眼簾,球場邊由各色珍稀木料雕琢而成的歇腳亭,更是精致奢靡。
球場旁邊的架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蹴鞠:有鑲嵌金絲的,有以珍稀皮革縫製的,更有刻有龍鳳祥雲圖案的禦賜之物,琳琅滿目,幾乎堆滿了整整一麵牆,其中不乏稀世珍品。
旁邊,還有數本高俅親筆撰寫的蹴鞠技法與陣法圖解,足見其對蹴鞠的癡迷。
高俅不僅斂財無度,享樂奢靡,更是酷愛踢球。
他憑借蹴鞠起家,一生興趣未變,即便臥床不起,也要親手把玩蹴鞠,否則渾身不得勁。
顧千帆隨意拿起一個鑲金嵌玉的蹴鞠,掂量幾下:“高太尉這般窮奢極侈,想必這‘清廉’二字,說出來也有些燙嘴吧?”
說話間,將目光落在那座巨大的蹴鞠場上。
京官府中雖大,但藏錢的地方並不多,不是密室就是地窖。
而這些巨貪,往往喜歡將自己搜刮的民脂民膏深藏地下,如此便可日日親近,把玩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