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的大窗正對著清晨的陽光,淡金的光線透過殿內的緇色紗帳,將整個案台鍍上一層溫暖又冷冽的色澤。
崇禎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轉向那位剛彙報完北路戰果的樞密使姚友仲,語氣不急不緩:
“北路戰果朕已知曉。那麼,西路軍的情況,可有最新軍報?”
姚友仲神色微斂,肅然答道:“啟奏陛下,金之西路軍,由完顏婁室與撒離曷二人率領,自同州渡河後,沿渭水河穀西進,直指我秦川腹地。”
“完顏婁室……”
崇禎緩緩咀嚼這個名字,眉目間隱現一絲鋒芒。
這是一個在史書中令人既恨且驚的名字,他自然熟得不能再熟。
史書記載,完顏婁室乃金國開國初年最為傑出的統帥之一,與完顏宗翰、完顏宗望並稱“金國三帥”。
遼宋兩朝的覆亡,他都親曆其間,先是揮師滅遼,又南征入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垮北宋的防線。
完顏婁室兼具三重身份:
騎兵戰術大師:善用精銳騎射,以快速機動作戰,圍點打援,攻其要害;
攻堅戰專家:無論城防堅固與否,他總能找到撕開缺口的方法;
戰略布局者:眼界不拘一隅之地,而是精於全局調度,能將一場局部勝利推演成戰略性成果。
《金史》對其讚譽甚高:“婁室為將,勇而有謀,兵鋒所及,無往不勝。滅遼破宋,功居第一。”
可以說,完顏婁室乃是金國的戰神。
姚友仲接著奏道:“婁室之能,名不虛傳,西路軍所到之處,我宋地方主將或望風而降,或倉促求和,如秦鳳經略使李複生,便獻隴右諸州以降金,令西陲門戶洞開。”
崇禎劍眉一蹙,眼中閃過不悅。
最恨這種主動投降的奸臣!
姚友仲又道:“所幸在長安京兆府,陝西軍節度使範致虛倚仗高牆厚壘,率軍死守,完顏婁室久攻不下,遂改攻其周邊州縣,先後取華州、陝州等地,如今正沿秦嶺北麓西進,意圖奪取秦州、隴州,徹底撕開西北門戶。”
聞此,崇禎微微頷首,語中帶著讚許:“範致虛,可敬之人。”
當初任命範致虛時,他曾經猶豫,若讓其既兼陝西巡撫,又握節度使之權,無異於給了對方一個小藩鎮的格局。
兵權與政權合一,曆來是帝王諱莫如深的事。
回憶起明末孫傳庭之事,崇禎最終選擇了放權。
比起對權柄的猜忌,如今的他,更在意有人能真正守住邊關。
事實證明,範致虛沒有辜負期待,哪怕心中或許不是純粹的忠義,也許有保地之私,但能倚城死守,不失為大功一樁。
姚友仲肅聲道:“陛下,臣以為,西路軍若一旦控製秦州、隴州,不僅我陝西五路之防線儘毀,更可威脅關中、直逼中原核心,此等局勢,若不能及時策應,恐將與東線牽製失衡。”
崇禎眯起眼睛,緩緩踱到殿側的輿圖前。
那幅巨大的地圖上,東從海濱,西至甘隴,山川河穀皆繪得分毫畢現。
他的手指沿著渭水河穀向西劃過,在秦州一帶頓住,又慢慢折向東方的燕雲重地。
曆史上,這一局,完顏婁室得逞了,西路軍破秦隴諸地,迫使南宋徹底收縮戰略防線至淮河—大散關一線,從此由守轉劣,處處受製。
而金國則可隨時南下,東線、西線皆成威脅。
但這是趙構的南宋,不是崇禎的大宋!
崇禎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他們若儘銳西進,留東線空虛,朕便棄守一時,直取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