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順江南下,一路未停,直抵浙江杭州府。
這座被譽為“人間天堂”的雄城,即便是在黃潛善那近乎瘋狂的政令攪動之下,依舊展現著其無與倫比的繁華與秀美。
崇禎沒有急於亮明身份,攪動風雲,而是將禦駕樓船隱蔽地停泊在了一處僻靜的水域。
自己則帶著顧千帆與康履,換上了一身儒商的裝扮,如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彙入了杭州城的煙火人間。
西子湖,天下景。
崇禎乘一葉扁舟,蕩漾於碧波之上。
時值暮春,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遠山如黛,近水含煙,蘇堤與白堤如兩條綠色的綢帶,蜿蜒於湖麵。
岸邊桃紅柳綠,畫舫遊船往來如織,風中傳來絲竹之聲與仕女的歡笑,交織成一幅令人心醉的江南春色圖。
“真是好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崇禎手持折扇,望著不遠處一座水榭中,幾名白衣士子正臨風而立,高聲吟詩作對,引得鄰船幾位富家小姐頻頻側目,掩口輕笑。
此情此景,寧靜而美好,讓他多日來因朝堂紛爭而緊繃的心緒,也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若天下萬民,皆能如這湖上之人,安居樂業,無憂無慮,那他這個皇帝,才算是真正儘到了職責。
湖心深處,忽然傳來一陣喧鬨的鑼鼓之聲。
隻見一艘巨大無比的花船,正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分開水路,浩浩蕩蕩地駛了過來。
那艘船與其說是船,不如說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三層豪宅。
船體通體由名貴的金絲楠木打造,雕梁畫棟,飛簷鬥拱,船舷兩側掛滿了大紅的燈籠與五彩的流蘇,在日光下顯得俗豔而又招搖。
甲板之上,數十名衣著暴露的舞女正隨著靡靡之音扭動腰肢,嬉笑之聲,遠遠傳來。
這艘巨船的出現,如同一隻闖入天鵝群的土雞,瞬間破壞了西湖的雅致。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岸邊和鄰近遊船上的不少年輕女子,非但沒有露出鄙夷之色,反而爆發出陣陣興奮的歡呼,揮舞著手中的絲帕,仿佛在迎接某位凱旋的英雄。
“好大的排場。”崇禎眉頭微蹙,轉頭向身邊搖著櫓的老船夫問道,“老丈,不知這船上是何方神聖?”
那老船夫抬眼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臉上是一種混雜著羨慕、鄙夷與畏懼的複雜神情。
“客官,您是外地來的吧?在這杭州府地界上,除了祝家的大公子,誰還敢有這麼大的陣仗?”
“祝家?”
“是啊!浙江祝家!”
船夫壓低了聲音,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某種魔力:“您彆看他們家隻是商賈,可這祝家,在咱們浙江,那就是土皇帝!專做海外的買賣,海鮮、珍珠、珊瑚,凡是海裡能撈出來的寶貝,大半都要經過他們家的手!”
“百年來,祝家裡的進士、舉人,出了好幾位,咱們大宋朝,商人地位不比前朝,隻要有錢有才,一樣可以參加科舉,光宗耀主!”
老船夫伸出一根布滿老繭的手指,比劃了一下:“客官,您猜他們家有多少家丁護院?”
他自問自答道:“沒一千,也有八百!個個都是狠角色!”
說話間,那艘巨大的花船已經耀武揚威地駛近了。
崇禎的目光越過那些鶯鶯燕燕的舞女,落在了甲板兩側侍立的護衛身上,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縮。
那些護衛,與尋常家丁截然不同。
他們個個身材高大,肌肉虯結,皮膚黝黑,五官輪廓深邃,竟是一群來自異域的黑人!
這些黑子赤著上身,僅在腰間圍著獸皮,背負弓箭,手持彎刀,眼神凶悍,如同一頭頭被馴服的野獸,渾身散發著一股彪悍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