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董昌在越州稱帝,先祖拒絕其拉攏,反而率軍討伐,最終擒獲董昌,為大唐穩定了東南半壁江山,唐昭宗皇帝為表彰其忠誠,才特賜此鐵券,以彰其‘忠以衛社稷,惠以福生靈’之功績啊!”
見崇禎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錢德廣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連忙繼續說道:“陛下,我錢家不僅於唐末有功於國,於我大宋,更有納土歸宋之大功!”
“宋太平興國三年,先祖錢鏐之孫錢弘俶,遵循‘善事中國’之祖訓,主動向太祖皇帝獻出吳越國十三州土地,使東南和平一統,免於生靈塗炭!此舉使我錢氏家族,從一方割據,轉變為大宋忠臣,避免了與朝廷的兵戈相向啊!”
崇禎聽完,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這段曆史。
這塊鐵券,本身的法律效力確實不大,但其政治象征意義卻非同小可。
唐末藩鎮割據,中央權威衰微,唐昭宗賜下鐵券,既是嘉獎,也是一種政治手段,試圖樹立“忠君典範”,來籠絡地方勢力。
大宋建立後,並未明確廢除前朝的鐵券。
而據崇禎前世所知,這塊鐵券在數百年後的明朝,竟然還發揮過一次作用。
洪武二十四年,錢氏後裔錢用勤因貪腐被查,其家人持此鐵券向太祖朱元璋求情,最終竟真的獲得了免死。
太祖朱元璋此舉,固然有敬重錢氏“納土歸宋”曆史功績的成分,但也說明,這塊傳承千年的文物,在帝王眼中,具有一種象征“正統”與“仁德”的政治價值。
換言之,這鐵券能不能免死,不在於鐵券本身,而在於皇帝想不想讓你免死。
它的效力,更多取決於君主的主觀判斷。
錢德廣見皇帝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連忙趁熱打鐵,再次叩首。
“陛下明鑒!自先祖納土之後,我錢氏子孫安分守己,世代為大宋臣民,族中亦有多人在朝中擔任高官,如先祖錢惟演便曾官至樞密使;錢景臻更尚仁宗皇帝之女,我錢家與國同休,忠心耿耿!”
他話鋒一轉,開始為自己辯解:“此次杭州之亂,實乃祝家一手遮天,威逼利誘,我錢家雖一時糊塗,參與了密謀,卻未曾動用一兵一卒,對抗朝廷官軍!望陛下念在先祖之功,念在我錢家認罪伏法之誠,饒恕我等死罪!”
見錢德廣伏地認罪,態度誠懇,與叫罵不休的周家形成了鮮明對比,崇禎思索再三,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需要殺雞儆猴,但不需要將所有人都殺光。
祝家和周家這樣的頑固抵抗者,必須死!
而錢家這種懂得“認慫”,並且手握“政治資本”的家族,留下來,比殺了更有用。
留著錢家,可以向天下士紳傳遞一個明確的信號:順朕者昌,逆朕者亡!
朕不是要殺光所有士紳,朕要的,是你們的臣服。
“錢德廣。”崇禎緩緩開口。
“罪臣在!”
“你錢家先祖,有功於國,朕,認了。”
崇禎拿起那塊鐵券,在手中掂了掂:“這塊前朝鐵券,朕也認,朕可以不殺你,也可以不滅你錢氏滿門。”
錢德廣聞言,如蒙大赦,激動得涕泗橫流,連連叩首:“謝陛下天恩!謝陛下天恩!”
“但是。”崇禎的語氣陡然一轉,變得冰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等參與謀逆,罪證確鑿,國法不容,朕今日可不取爾等性命,但錢家百年積攢之財富,皆是不義之財,當儘數查抄,充入國庫,以儆效尤!”
“即日起,錢家所有田產、商鋪、宅邸、浮財,悉數查抄!錢氏族人,貶為庶民,永不敘用!”
“是是是!”錢德廣再度叩首:“罪臣願受罰!願受罰!”
要錢還是要命,錢德廣還是能拎得清的。
錢沒了,可以再賺。
命要是沒了,那可真就沒了!
......
杭州的血,順著運河,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流淌到了南京城。
當劉正彥發出的、記錄著“祝家謀逆、苗傅叛亂、天子親臨平叛”的軍情急報,繞過中書省,直接送達樞密院時。
整個南京的官場,都感受到了一場劇烈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