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嶽家軍諸將心說,你這濃眉大眼的家夥,還有這本事?
耶律餘睹笑道:“我軍不必攻打!城中近三千契丹兵,軍心不穩久矣!請元帥給末將一個機會,由末將親自到城下,勸降他們!”
“勸降?”
王貴皺起眉頭:“耶律將軍,戰場之上,豈可寄望於敵人的善意?”
“王將軍此言差矣!”
耶律餘睹激動地反駁:“他們不是敵人!至少,他們不是金賊的同路人!”
“諸位可知,我契丹人,在金賊治下,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自問自答:“遼亡初期,我等契丹貴族為保全族人,被迫投降金朝,那金國狗皇帝完顏晟嘴上說著‘以遼治遼’,看似保留了我們的官職土地,實則……”
耶律餘睹憤憤道:“他將我們的家眷妻兒,儘數扣押在上京為質!我耶律餘睹,雖被封為元帥右都監,可我的家人,至今仍在金賊魔爪之中!”
“金廷對我等尚且如此,對我契丹平民,更是敲骨吸髓!”
“天會三年,金賊借口貴族謀反,大肆鎮壓,我契丹部眾或被解散,或被流放,他們將我契丹的農牧民編入群牧所,視同牲畜,終日勞作!”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強製推行女真語,禁止我等使用契丹文字,妄圖亡我契丹之魂!”
“最無人性的,是他們的經濟掠奪!”
耶律餘睹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金賊在大定府推行‘牛頭稅’,一個女真猛安謀克戶,每四頃地,隻納五鬥粟,而我契丹人和遼地漢民,卻要按兩稅法繳納高額賦稅,足足是女真人的四十倍!簡直不把我們當人!”
“四十倍!”帳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如此暴政之下,民怨沸騰!興中府常有契丹人聚眾起義,雖被鎮壓,但反抗的火種從未熄滅!”
耶律餘睹轉向嶽飛,雙膝跪地,懇切道:“元帥!城中的契丹兵,他們的父兄家人,正在忍受這般非人的待遇!他們對金國早已懷恨在心,隻是畏懼金賊屠刀,不敢反抗罷了!”
“現在,我大宋王師兵臨城下!這正是我軍的天賜良機!”
耶律餘睹抬起頭,目光灼灼:“隻要元帥允許,末將願親赴城下,曉以大義!若宋軍能在此刻,打出‘恢複大遼’的旗號,必能引發城內契丹將士,乃至城外所有契丹農牧民的響應!”
“屆時,完顏撻懶那兩千女真殘兵,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複遼”二字一出,大帳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張憲、王貴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覺。
這是嶽家軍,是宋軍,不是契丹複國軍。
耶律餘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嶽飛靜靜地聽著,麵沉如水。
“耶律將軍,你的心情,本帥懂,你對金賊的血海深仇,本帥也懂。”
他緩緩走下帥位,親手將耶律餘睹扶起:“你說的對,策反城中契丹守軍,乃是上策,本帥準你所請,由你負責勸降事宜。”
耶律餘睹聞言大喜:“謝元帥!末將定不辱命!我這就去準備‘複遼’大旗……”
“等等。”嶽飛打斷了他。
耶律餘睹的笑容僵在臉上。
嶽飛凝視著他,緩緩說道:“將軍,‘複遼’之事,乾係重大,我大宋與遼國,曾為兄弟之邦,亦曾兵戎相見,如今遼已亡國,將來這片土地何去何從,是重立一國,還是歸為大宋郡縣,此事,本帥不能決定。”
頓了頓,嶽飛加重了語氣:“這,需由我大宋皇帝陛下聖裁。”
耶律餘睹的臉色瞬間黯淡下去,眼中的光芒幾近熄滅。
他聽出了委婉的拒絕。
“不過,”嶽飛的聲音斬釘截鐵:“本帥可以當著諸將的麵,向你,向所有契丹同胞做出保證!”
“大宋王師,乃仁義之師!我們北伐,是為驅逐韃虜,恢複中華,解救萬民於水火!”
“本帥可以肯定的是,大宋,一定會善待遼人!自今日起,凡歸順我大宋的契丹將士,與我嶽家軍一體同袍,絕無二致!”
“凡中京之地的契丹百姓,皆為我大宋子民!金賊所定的一切苛捐雜稅,如那牛頭稅,即刻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