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大捷的喜悅,在南京城持續了近兩個月後,漸漸冷卻。
隨之而來的,是禦史台的彈劾奏疏。
第一個向嶽飛開嘴炮的是侍禦史林如海。
彈劾的理由,堂而皇之:
“……燕雲節度使嶽飛,接聖旨月餘,遲遲未歸,擁兵於燕京,觀望朝局,其心可誅!”
這道奏章,如同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湖麵。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彈劾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向了崇禎皇帝的禦案。
有的禦史,翻出了中京之戰的舊賬:
“……嶽飛身為大帥,竟縱容契丹降將耶律餘睹,私下以複遼為諾,蠱惑人心!遼國昔年乃我朝世仇,其心不死!嶽飛此舉,無異於養虎為患,請陛下降旨申飭!”
另一名禦史,則將矛頭直指耶律餘睹本人:
“……耶律餘睹,反複無常,先叛遼,再降金,今又投宋,實乃三姓家奴!其人,更於中京殿上,唆使嶽飛僭坐龍椅,包藏禍心!此等亂臣賊子,不殺不足以安天下!懇請陛下下旨,將此賊押解回京,明正典刑!以絕後患!”
彈劾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北伐大捷才過去不到兩個月,朝中,便已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對這位功高蓋世的大元帥,進行“清算”了。
崇禎將這些奏章,一一留中不發。
他很清楚,這些言官,不過是某些利益集團的喉舌。
嶽飛的崛起,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武將的地位過高,文官集團不答應。
北伐耗費巨大,江南的士紳財閥不答應。
他們不敢公然反對北伐,便隻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上,攻訐嶽飛,企圖在他完美的戰功上,抹上幾筆汙點。
對此,崇禎嗤之以鼻。
不過,當他看到下麵這道奏章時,他的臉色,第一次,真正地凝重了起來。
這道奏章,不是來自京師的禦史,而是來自燕雲行省,薊州知州孫有房。
孫有房,是監察禦史出身,以剛正不阿、體察民情著稱,是崇禎皇帝親自任命,派往薊州,負責地方民政的乾吏。
孫有房的奏章,向來言之有物,直指要害。
而這一次,他彈劾的,正是嶽飛在燕雲地區,推行的“土地改革”!
“……臣聞,嶽元帥於燕雲各州,清丈田畝,將無主、侵占之田,儘數收歸軍屯,或分發流民,此舉,雖能解一時之需,然……後患無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田畝之歸屬,稅賦之增減,乃朝廷之權,陛下之權!嶽飛以一節度使,行中書省之事,擅自變革土地之國策,此乃‘越權’!”
“……其強奪本地大族之田,雖豪強有不法之處,然亦是我朝子民,其田產受《大宋律》所護,嶽飛不經三司會審,便以武力抄沒,形同強盜!”
“……長此以往,節度使擁兵自重,更能自收錢糧,自養軍民,軍、政、財、民,儘歸於一人之手,此,與謀反何異?!”
“形同謀反!!”
這四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崇禎皇帝的心上。
前麵的彈劾,他可以當成是黨同伐異的屁話。
但孫有房的這道奏章,卻是從“國策”和“法理”的層麵,指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嶽飛的土地改革,本質上,是在挖朝廷的根基!
他繞開了朝廷,在自己的地盤上,建立了一個自給自足的、隻聽命於他一人的軍事集團!
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絕對無法容忍的!
崇禎皇帝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
他可以容忍嶽飛的“磨蹭”。
甚至能容忍嶽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崇禎不能容忍,嶽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一個不受朝廷控製的“國中之國”!
孫有房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