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二年臘月底,年關將至,北京的雪下得沉悶。
紫禁城乾清宮的東暖閣內,金磚地麵被擦得光可鑒人,倒映著梁上宮燈的昏黃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禦賜檀香的清冷氣息,卻壓不住殿內幾乎凝固的緊張氛圍。
康熙身著龍袍,又一次召見內閣,商議台灣的去留問題。
他的指節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禦座的紫檀木扶手,發出極輕微的“叩、叩”聲。
李光地已經從福建回到京城,他去過澎湖、登過台灣,對於台灣的去留問題,康熙想聽一聽他的意見。
“台灣,棄乎?守乎?”
這個問題,像一根無形的魚刺,哽在康熙的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彆提多難受了。
“李光地,你去過台灣,那你說說看,這台灣的去留問題。”康熙非常喜歡李光地,這一次李光地全程參與收複台灣的戰役,他有發言權。
李光地聽到皇帝點名,趕忙向前邁了一步。
他身材清瘦,麵容白皙,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股典型的文臣氣度。
他躬身行禮後,沉穩地奏道:
“啟奏皇上,臣以為台灣孤懸海外,不過是一個彈丸之地,那裡瘴癘橫行,民風未開化。自從前朝明朝開始,台灣就一直是海盜的巢穴,朝廷為了平定那裡的叛亂,耗費了大量的錢糧,犧牲了無數的將士,實在是得不償失。”
李光地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如今,多虧了皇上的天威,台灣的禍根已經被鏟除。依臣之見,我們應該效仿以往的做法,將台灣的軍民遷移到內地,讓台灣成為一片空地,放棄這個島嶼。
這樣一來,國庫可以節省巨額的開支,邊疆也能避免無窮無儘的憂患。
畢竟,對於我們國家來說,得到台灣並沒有太大的好處,失去它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所以,聖人治理國家,應該以中原地區為根本,不應該在這些化外之地耗費過多的心力。”
李光地的話語不緊不慢,語速適中,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條理清晰,讓人聽起來毫不費力。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引起了不少官員的共鳴,他們紛紛微微頷首,表示對李光地觀點的認同。
畢竟,三藩之亂剛剛平息,國家曆經戰亂,百廢待興,而國庫也確實空虛,這是擺在眾人麵前的現實問題。
李光地的“財政論”猶如一把利劍,直刺要害,切中了大多數人的憂慮。
一時間,殿內響起了一片低低的附和之聲,如同一陣微風拂過湖麵,泛起層層漣漪。
索額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微笑,對李光地的觀點表示讚同。
熊賜履亦是如此,他的臉上同樣浮現出滿意的神色。
然而,康熙的眼神卻始終沒有變化,他的目光如炬,靜靜地凝視著殿內的眾人。
突然,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了武將隊列中那個沉默如鐵塔的身影上。
“施琅。”康熙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整個大殿都因這兩個字而震動了一下。
福建水師提督、靖海將軍施琅聽到皇帝的召喚,如同一座被喚醒的山嶽,轟然出列。
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堅硬的鎧甲與金磚撞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整個大殿都為之顫抖。
這聲巨響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讓人不禁心頭一顫。
然而,施琅並沒有像李光地那樣先論述“利弊”,而是猛地一叩首,如同洪鐘一般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皇上!台灣,斷不可棄!”
他抬起頭,那張被海風和烈日雕刻得黝黑而深刻的臉上,雙目炯炯,仿佛燃燒著兩團火焰。
“臣在海上漂泊數十載,親身經曆過台灣的狂風巨浪,對其利害關係可謂是了如指掌!
李學士所言,不過是從書本中得來的一孔之見,並非真正了解海疆的實際情況!
台灣絕非是一片不毛之地,那裡土地肥沃,廣袤千裡,到處都種植著五穀雜糧,而且糖和鹽的產量非常可觀,這些財富足以使國家富強。這是其一!”
“其二,台灣的人口多達數十萬,他們都是我大清的子民啊!這些百姓背井離鄉,曆經數代人的努力,才在這片土地上開墾荒地、拓展疆土。
如果朝廷僅僅因為一道命令,就要將他們全部遷回內地,那麼這數十萬無辜的百姓將會流離失所,甚至可能會餓死街頭!
一旦失去了民心,想要再收複台灣,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啊!這無異於自亂陣腳!”
說到這裡,施琅的情緒愈發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高亢起來,他幾乎是用怒吼的方式繼續說道:“其三,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皇上,請您看看這張地圖!”
他並未帶圖,卻用手指在空中劃出一個輪廓,那輪廓雖然簡單,卻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力量和深意。
“台灣橫亙於東南海上,猶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正位於我江南、福建、廣東諸省的門戶之前,是我大清海防的重要藩籬!”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如同戰鼓一般在殿內回響。
“有台灣在,則海疆安如泰山;若棄台灣,則門戶洞開,海防儘失!那荷蘭紅毛夷,對我台灣覬覦已久,至今仍念念不忘。一旦我大軍撤離,他們必定會如餓狼撲食一般,卷土重來!”
他的話語如同驚雷,在眾人的耳邊炸響,讓人不禁為之震撼。
“到那時,他們將以台灣為巢穴,製造巨大的戰艦,打造威力強大的火炮,日夜不停地騷擾我大清的沿海地區。如此一來,我大清的海疆將永無寧日!”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人們的心上,讓人無法忽視。
殿內鴉雀無聲,方才還附和李光地的官員們,此刻都麵麵相覷,額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施琅所描繪的那幅景象,實在是太過可怕,也太過真實,讓人不寒而栗。
李光地的臉色微微發白,他忍不住出聲反駁道:“靖海侯言重了。區區紅毛夷,何足為懼?我大清天兵如虎狼之師,豈會懼怕這些蠻夷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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