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稀釋的血液,潑灑在燃燒的“獵犬”殘骸和遍地狼藉的巷道上,給這片鋼鐵與混凝土的墳場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暖意。硝煙與機油混合的刺鼻氣味頑固地彌漫在空氣中,壓過了雨後泥土的清新。陳暮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斷牆,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部和胸口針紮般的刺痛。額角的冷汗混著灰燼滑落,在他蒼白的麵頰上犁出幾道泥濘的溝壑。
他緩緩抬起微微顫抖的右手,目光聚焦在那略顯蒼白的指尖。剛才那短暫而詭異的一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不是物理的觸碰,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一種……意念的聚焦,一種仿佛撥動了無形之弦的悸動。那輛“獵犬”的沉寂,不是被摧毀,更像是被某種更高權限的指令,從內部強行“扼殺”。這力量源自何處?是γ07區域賦予的“天賦”,還是“方舟”埋設在他體內的另一個未知開關?未知帶來的不僅是力量,更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李婉拖著傷腿,艱難地挪到陳暮身邊,遞過來半瓶在廢墟中找到的還算乾淨的雨水。她的眼神裡充滿了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與探究。“陳暮……剛才……你到底做了什麼?”她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暮接過水瓶,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熱的喉嚨,帶來片刻的清明。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我不知道。”這是實話。那感覺玄之又玄,無法捕捉,更無法複現。他瞥了一眼懷中那份來自地鐵站的文件夾,它此刻安靜如常,仿佛之前的溫熱隻是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
小張也湊了過來,臉上驚魂未定,他看著陳暮的眼神,除了依賴,更多了一層敬畏與陌生。“陳哥,我們現在怎麼辦?這裡不能久留。”
陳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對未知力量的困惑中掙脫出來。生存,是眼前唯一且最緊迫的命題。他看了一眼李婉腫脹的腳踝和小張驚惶未定的神色,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近乎油儘燈枯的身體狀況。
“先回臨時落腳點。”陳暮做出決定,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林薇和阿蘭還在等我們。我們需要休整,需要弄清楚我們拿到了什麼。”他拍了拍懷中的文件夾和存儲設備。
返回的路程,比來時更加艱難和漫長。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傷口的抗議和精神的極度疲憊。他們如同三隻受傷的野獸,在廢墟的陰影中蹣跚而行,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幸運的是,或許“獵犬”的失聯讓“方舟”暫時失去了他們的精確坐標,一路上並未再遭遇像樣的攔截。
當那座作為臨時避難所的倉庫出現在視野中時,三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阿蘭聽到動靜,警惕地從破損的窗口探出頭,看到是他們,尤其是看到陳暮和李婉身上新增的傷痕和狼狽,眼中閃過一絲心疼,立刻打開了偽裝過的入口。
倉庫內部光線昏暗,空氣中漂浮著塵埃和淡淡的草藥氣味。林薇依舊躺在用廢舊衣物和木板搭成的簡易床鋪上,但她的臉色相比離開時已經好了太多,紫黑色從傷口周圍大幅消退,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顯然那支用陳暮鮮血激活的拮抗劑正在發揮關鍵作用。她依舊昏迷,但生命體征已經穩定。
“你們……”阿蘭看著三人幾乎散架的模樣,尤其是陳暮胸口再次滲出的血跡和李婉那慘不忍睹的腳踝,聲音哽咽,連忙拿出所剩無幾的乾淨水和草藥,準備為他們處理傷口。
陳暮擺了擺手,示意阿蘭先照顧李婉。他自己則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下來,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文件夾和存儲設備放在身邊相對乾淨的地方。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衝擊。
簡單的傷口處理和食物補給在沉默中進行。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種東西在悄然改變。不再是單純的恐懼和絕望,而是多了一絲被鮮血與烈火淬煉過的堅韌,以及……對陳暮身上那未知變化的隱隱期待與不安。
休整了約莫一個小時後,陳暮感覺恢複了一些氣力。他拿起那份標注著“異常意識波動記錄γ07區域”的文件夾,深吸一口氣,緩緩翻開。
裡麵並非艱澀難懂的專業報告,更多的是手寫的觀測日誌、潦草的數據圖表,以及一些模糊的似乎是腦波活動的打印圖譜。記錄的時間跨度很大,從“涅盤”病毒爆發前數年,一直到近期。
陳暮的目光快速掃過那些泛黃的紙頁。早期的記錄充滿了困惑與不確定,反複提及在清河市陳暮的故鄉)監測到一種“非典型集體潛意識擾動”、“無法解釋的神經信號同步現象”。研究員們將其歸因於當地特殊的地質結構或尚未知的環境因素,並標記為“待觀察項目γ07”。
隨著記錄的推移,語氣開始發生變化。一些關於“意識場的共振放大”、“潛在的信息載體可能性”的假設開始出現。陳暮看到了幾張熟悉的圖表——正是他在礦洞和鐘樓地下工作站見過的,關於“共鳴器”和次聲波與腦波活動關聯的早期研究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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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沉了下去。這一切果然早有預謀!
翻到後麵,記錄變得更加具體,甚至出現了對一些“高共鳴度個體”的跟蹤觀察筆記。陳暮看到了自己童年時期居住的街道名稱,看到了關於他父母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喪生的模糊記載旁邊,標注著一個冰冷的問號和“樣本關聯性待確認”的字樣!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竄上他的頭頂,捏著紙張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而最新的幾頁記錄,則讓他瞳孔驟然收縮。上麵不再是客觀的觀察,而是充滿了某種……狂熱的期待。記錄者筆跡與張淮安相似)詳細描述了陳暮在逃離城市、遭遇“低語者”、甚至在鐘樓啟動“鐘鳴”裝置時,監測到遠超常人劇烈波動的“意識輻射”數據。旁邊用紅筆醒目地標注著:
“確認!γ07k指陳暮)為迄今為止最完美的‘原生接口’!其意識結構與‘源點’網絡的契合度超出理論最大值!捕獲並完成‘意識下載’,將是啟動‘最終階段’的關鍵!”
“原生接口”……“意識下載”……“最終階段”……
張淮安在檔案室的話語再次回響,與這些冰冷的文字相互印證。陳暮感覺一股寒氣從脊椎直衝頭頂。他不是實驗品,他是……燃料?是啟動某個終極計劃的鑰匙?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林薇,喉嚨裡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歎息般的呻吟。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林博士!”阿蘭第一個發現,驚喜地低呼出聲。
陳暮、李婉和小張也立刻圍了過去。
林薇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和渙散,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她看到了圍在身邊傷痕累累卻眼神關切的同伴,尤其是陳暮那張蒼白而寫滿疲憊與凝重的臉。她的嘴唇動了動,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我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