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航程,萬通寶船上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
嵐硯秋不再咋咋呼呼,她隻是沉默地站在甲板上,一遍又一遍地揮刀。
刀聲不再霸道張揚,反而變得沉重,粘稠。
她知道,在這個胖子麵前,自己那點引以為傲的修為,不過是孩童的玩鬨。
蒼子文徹底放棄了任何試探。
他將自己鎖在船艙裡,麵前鋪滿了陣圖,雙眼布滿血絲,不眠不休地推演著。
他要在這種令人絕望的強大陰影下,為同伴,也為自己,尋找一道能夠撬動生機的陣法裂縫。
唯有江籬,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她真的跑去了後廚,興致勃勃地和那位麵無表情的禦廚,一同研究起了“八目鯨的一百零八種吃法”。
隻是偶爾,她望向海麵的眼神裡,會閃過一絲不屬於吃貨的、深沉的憂慮。
林淵依舊在修煉。
但他修煉的,不再是劍術,亦非功法。
他在識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金寶點出那一指的畫麵。
沒有靈力奔湧,沒有法則共鳴。
那一指,隻是一個純粹的“意誌”。
一個“它該死”的念頭。
然後那頭堪比破雲境的凶獸,就從存在本身被抹去了。
林淵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才是自己識海中那座白骨王座,真正該走的路。
一種君臨天下,言出法隨的霸道。
就這樣,在一種極致壓抑而又詭異平靜的氛圍中,萬通寶船又航行了十數日。
這天,船隻駛入了一片全新的海域。
海水不再是蔚藍,而是一種深沉的、近乎墨汁的黑。
海麵上,常年籠罩著一層驅之不散的灰色濃霧,將能見度死死壓在十丈之內。
最詭異的是,這裡沒有風,沒有浪。
整片海,死寂得像一塊渾然天成的黑色琉璃。
“這裡是‘無風帶’,通往龍宮海域的墳場,也是必經之路。”
金寶的聲音從船頭幽幽傳來,他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那,手中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鯨魚湯,霧氣繚繞。
“這片海域很邪門,海底沉滿了古代戰船的骸骨,也葬著數不清的冤魂。”
他話音剛落。
“嗚——”
一聲悠長、淒厲的汽笛悲鳴,穿透濃霧,鑽入每個人的耳膜。
所有人背脊一寒。
船艙中的林淵猛然睜眼!
他識海中,那座孤高的白骨王座,正發出劇烈的嗡鳴!
“那是什麼?!”
嵐硯秋握緊了刀柄,肌肉賁張,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濃霧之中,一個巨大而破敗的輪廓,正無聲地、緩緩地朝著他們靠近。
那是一艘船。
一艘比萬通寶船還要龐大數倍的,腐朽的三桅帆船。
船身漆黑,並非金屬的冷光,而是木頭在海底浸泡了千百年後,徹底腐爛、碳化後的死寂之色。
船體上布滿猙獰的破洞,長滿了滑膩的、墨綠色的海藻,如同屍體上生出的苔蘚。
殘破的船帆爛成布條,如死人的裹屍布,在明明無風的海麵上,卻詭異地自行飄蕩。
一股濃鬱到讓空氣都變得粘稠的怨氣與死氣,混合著海水的鹹腥,撲麵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
“幽靈船!”
蒼子文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下意識地掐指推算,指尖卻冰冷僵硬,隻能算出一片化不開的死局。
“傳說中,承載著亡魂,在生與死的夾縫中永世航行的不祥之物!”
“林淵。”江籬也緊張地靠了過來,她腰間的軟劍發出低低的嗡鳴,那艘船上,有某種讓她體內的金烏之火都感到極度厭惡的東西。
“我要上去看看。”
林淵的聲音異常平靜,但那雙漆黑的眼眸裡,卻燃起了兩團幽幽的魂火。
白骨王座的悸動,就是最明確的指引。
那艘船上,有它渴望的“養料”。
“你瘋了?!”嵐硯秋失聲低吼,“那上麵全是怨靈!活人上去,神魂都會被當場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