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腓特烈港外
一支約二十餘騎的小隊,正沿著大路疾馳而來,為首一人金發在漸亮的天光下異常醒目,像一顆劃過戰亂大地的流星
愈靠近腓特烈港殘破的圍牆,戰爭的創痕便愈觸目驚心
原野上傾覆著馬車的殘骸,燒焦的木輪在泥濘中指向天空;腐爛發黑的麥粒鋪在道旁,引來成群的食腐烏鴉,啄食著早已被踐踏得稀爛的糧食
簡陋的墳塋散落在起伏的丘地上,大多隻是新翻的泥土堆,歪斜插著削尖的木棍來充作十字架
偶爾能見到被遺棄、被火焰舔舐得隻餘黑色骨架的攻城器械,巨大投石的砝碼就那樣斜斜地插在地裡,沉默的控訴著惡魔的暴行
腓特烈港那巨大的石製壁壘雖然訴說著曾經的堅固,但如今已被惡魔占據,那些高牆上殘存的王國旗幟早已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扭曲、褻瀆的符號在風中獰笑
相反,人類構築的防禦工事,則分布在遠離核心港區、地勢稍高的開闊地帶
萊恩的隊伍穿行在王國軍龐大的營區之中
這裡沒有堅固的城牆,隻有利用地形和臨時材料構建的多重防線:深深的壕溝、尖利的拒馬樁構成第一道屏障;其後是層層疊疊、用泥土和木柵加固的矮牆,牆上遍布射擊孔;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座稍顯堅固的土木混合塔樓或半地下的掩體作為支撐點
士兵們在泥濘的營區間穿梭,或在工事後警惕地了望,或在靜靜的發呆享受片刻寧靜
空闊的訓練場上,赤膊上身的士兵在教官的喝罵下持矛突刺,動作僵硬而缺乏生氣
角落裡,歪著一群衣衫襤褸、麵如菜色的新丁,或許他們昨日還是農夫或漁夫,現在卻笨拙地聽著一個瘸腿老兵的訓導
還有一些士兵縮在牆根下,麻木的眼神映著天光,仿佛靈魂已被這片吞噬生命的土地掏空,幾個軍醫抬著擔架匆匆掠過,單薄的麻布下滲出大片暗紅的血漬,擔架邊緣垂落著一隻青白色的手臂,隨著顛簸無力晃動
空氣中彌漫著濕木頭、爛泥、汗臭、血腥混合劣質麥酒的刺鼻氣息,還有若有若無的屍臭——那是清理戰場尚不及處理的犧牲者
通報身份與出示馬格努斯的命令文書後,萊恩一行被引路的衛兵帶入營區深處
他們繞過一片焦黑的陣地,最終在一座相對完好、顯然由某處堅固農舍或小型堡壘廢墟加固改建的建築前停下
這建築由堅固的石基座支撐,上半部用厚實原木和夯土加高加固,幾處破損的窗口則用沙袋堵住,成了弩手的射擊孔,門口有數名裝備精良、神色肅穆的親衛把守。——這裡便是貝爾塔伯爵的前線臨時指揮部
引路的衛兵與守衛低聲交談後,其中一名守衛推開沉重的、包覆著鐵皮的厚木門
一股混雜著皮革、羊皮紙、濕木頭和更濃鬱的墨香、食物氣味飄出,取代了營區令人窒息的汙濁空氣
萊恩示意軍士們在門外等候,獨自踏入了光線略顯昏暗的室內
中央的長桌後,貝爾塔伯爵身著優雅的深藍色常服,邊角滾著銀線,襯衣領口雪白挺括,手戴一枚貓眼石戒指不斷摩挲把玩
歲月確在他精心保養的麵容上留下風霜,可那份俊朗的輪廓並未被徹底消磨,反而增添了幾分沉澱的成熟魅力,灰藍色眼眸帶著慣有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萊恩曾在各種場合遠遠瞥見過這張臉數次,那時候對方是高高在上、距離感十足的封君,他從沒有跟萊恩說過一句話
可此刻,那張臉上的笑容卻自然地好像和萊恩已經是多年故交一般熱情
“萊恩·戈德溫騎士!”貝爾塔的聲音依然帶著完美的醇厚與熱忱,他從主位上起身,動作優雅“歡迎你!馬格努斯的渡鴉已經先你一步帶來了消息,一路辛苦了,前線的局麵,讓我們都很艱難”
他的目光飄向門外,萊恩帶來的士兵們“快請就坐,讓戰士們也進來稍作歇息吧,食物和熱水會立刻備好!”
這份禮遇無可挑剔,貝爾塔身邊的侍從連忙上前為萊恩斟酒,而當萊恩從接過酒杯,客氣的向貝爾塔致意時,目光不經意掃過貝爾塔身後的親兵護衛隊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