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宴會廳
綴滿精致刺繡的綢緞長桌布上,銀燭台的光芒映照著擦拭得鋥亮的銀質餐具,金盤玉盞裡盛放著烤天鵝、蜜汁野豬肋排、淋著鬆露醬汁的鱒魚、堆砌如小山的各色蜜餞與白麵包——這是國王為慰勞浴血歸來的將士們所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空氣裡彌漫著香料、烤肉與葡萄酒混合的濃鬱香氣,本應勾起最旺盛的食欲
然而,此刻這香氣卻顯得異常粘滯,悶得人喘不過氣
出席的將領和貴族們人數不少,卻都刻意壓低了交談的聲音,仿佛怕驚擾到什麼,氣氛沉悶得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
偶爾幾聲乾澀的咳嗽或刀叉無意觸碰盤子的脆響,在這片寂靜中都會被放大數倍,引來一片尷尬的目光
沒有歡聲笑語和交杯換盞的酣暢淋漓,每個人都仿佛戴著一副無形的麵具,眼神深處是掩飾不住的憂慮、挫敗,以及對王國未來的茫然
王國最精銳的金獅騎士團隨著王子的冒進全軍覆沒,西境大片富庶土地在貝爾塔的威逼下被迫承認歸屬,這場仗打得窩囊透頂,哪還有半分慶祝的心情?
所謂的接風宴,不過是國王為了維係表麵體麵而不得不走的過場
至於那位本該是宴會主角之一、為這場【和平】付出【重大犧牲】的萊謝克王子,自然毫無懸念地缺席了
沒人提起他,甚至沒人將目光投向那個空空如也、本該屬於王儲的主位
他的缺席本身,就是這場失敗最好的解釋
沒有他,或許這場慘敗還能勉強歸咎於天災和貝爾塔的狡詐,有了他的【神之一手】,便隻剩下埋怨王室的愚蠢與無能
回廊深處的陰影裡,瑪加麗塔小心的觀察著長桌上囫圇吞棗著進食的萊恩
冰冷,疏離,像一塊拒絕融化的萬年玄冰,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那曾經溫暖的目光隻是盯著麵前餐盤中的珍饈,對國王的慰勉和周遭壓抑的氛圍都沒有投去一絲一毫的關注,像是完全不在乎
這個曾在雪林中以農奴之身對她施以援手、在幽暗林間守護她安然入睡、在血與火的戰場上屢創奇跡的身影,無數次在她午夜夢回時清晰浮現
他曾是那樣一個鮮活的存在,眼神裡有不屈的火焰,嘴角常帶著倔強的弧度,即使麵對絕境也閃動著屬於人性的、倔強的溫暖
可眼前這個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瑪加麗塔,遠比這深秋的冷雨更加刺骨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脊背緊緊貼住了冰冷潮濕的石柱,指尖緊緊攥住的銀鏈墜——那是她初入修道院時,年邁的院長嬤嬤贈予她的禮物,據說是用聖地的橄欖木雕成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克努特三世坐在主位上,麵前的食物幾乎未曾動過,隻是一味地飲酒
他蒼老的麵容在水晶吊燈的燭光下顯得疲憊,握著酒杯的手有些無力
強打起精神,國王的目光在席間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那個格格不入,大快朵頤的存在身上
萊恩進食的姿態實在不怎麼優雅
那些彬彬有禮的貴族,會用修長的手指握著銀質的餐刀,動作精準而機械地切割著每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鹿肉排,讓每一刀都沿著清晰的紋理,速度恒定的切下,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再用叉子將切割完美的肉塊送入口中,緩慢而規律地咀嚼
可這個年輕人,卻好像一個鄉下來的野漢
他一手抓著烤鵝,一手握著酒杯,如饑似渴的進食著眼前的美味
“倒是有幾分諾貝爾的樣子...”克努特想起了手下那個貪吃的稱號騎士,可惜對方這時在外地出勤,不然還可以讓他見見這個曾經的扈從
國王端起酒杯,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那令人難堪的寂靜
“萊恩·戈德溫騎士”克努特三世的聲音在空曠的宴會廳裡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溫和“上前來”
這讓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金發青年的身上
萊恩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隨便又在鵝腿上狠狠咬了一大口,再用冷冽的果酒輔助吞咽了下去,才隨便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緩緩站起身來
他邁步走向國王的主位,步伐穩定而無聲,最終在距離國王三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右手撫胸,行了一個笨拙又毫無溫度的騎士禮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