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私家園林一會後，李薇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她依照約定，通過同仁堂的隱秘渠道，交付了少量最頂級的醬油原漿和藥膳粉。此後，便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常爺那邊沒有消息，同仁堂大管事也隻讓她耐心等待。
京城表麵繁華依舊，但李薇卻能感受到暗流愈發洶湧。南城兵馬司的人沒再來找麻煩，可客棧周圍似乎總有些陌生的麵孔在徘徊。雷駿暗中確認，其中確有百草堂的眼線。對方顯然並未放棄，隻是在等待，或者說，在觀察。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最是折磨人心。張建國又開始坐立不安，整天念叨著“還不如回清水鎮安穩”。小石頭則更加沉默懂事，隻是每日更加用功地讀書習字。
李薇深知，此刻絕不能自亂陣腳。她一邊嚴格控製人員外出，檢查所有物品賬目，確保無懈可擊；一邊則讓雷駿繼續不動聲色地收集信息，尤其是關於宮內的任何風吹草動。
就在這種焦灼的等待中，十天過去了。
這日午後，李薇正在房中教小石頭辨認藥材，客棧掌櫃忽然親自敲門，神色恭敬地引了一位麵生的小太監進來。那小太監年紀雖輕，卻舉止沉穩，目光掃過屋內，最後落在李薇身上，細聲細氣地問道：“可是清水鎮來的李娘子？”
李薇心中一震，麵上保持鎮定：“正是民婦。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小太監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盒，遞了過來：“咱家奉常爺爺之命，將此物交予李娘子。常爺爺說，娘子之物，貴人用了，初時覺著新鮮，進了些飲食。然近日天候驟變，貴人脾胃略有不適，太醫囑咐飲食需格外清淡。此物暫且用不上了，特命原物奉還。”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李薇瞬間透心涼！
用了，但隻是初時新鮮？現在因貴人脾胃不適，用不上了？還特意把東西退回來？
這絕非好消息！這幾乎是在明說她的產品效果不彰，甚至可能引起了不適儘管原因被歸咎於天氣和貴人自身脾胃）！常爺此舉，是撇清關係，還是某種警告？
李薇強忍著心慌，雙手接過錦盒，觸手輕飄飄的，裡麵顯然隻剩空瓶。她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語調平穩：“多謝公公傳話。貴人鳳體安康最是要緊。不知……常爺爺可還有彆的吩咐？”
小太監麵無表情地搖搖頭：“常爺爺隻讓咱家傳這些話。東西既已送到，咱家便回去複命了。”說完，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毫不拖泥帶水。
客棧掌櫃也識趣地退下，留下李薇母子二人，麵對著一個空錦盒，滿室冷寂。
“娘……”小石頭擔憂地拉住母親的手。
李薇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分析。事情絕不像表麵那麼簡單！如果她的東西真的出了問題，或者徹底不被看好，常爺那種人物，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派人將空盒子送回來，直接置之不理便是。此舉，更像是一種……試探？或者說，是一種留有餘地的拒絕？
“貴人脾胃不適，太醫囑咐清淡……”李薇反複咀嚼這句話。太醫！百草堂與太醫署關係密切！會不會是百草堂從中作梗，影響了太醫的判斷，甚至……故意誇大了貴人的不適？
這個念頭讓她悚然一驚！如果真是這樣，那百草堂的手已經伸到了宮內，能量之大，遠超她的想象！
但常爺為何還要特意派人來傳話並退還空盒？是暗示此事受阻，讓她知難而退？還是……在提醒她問題可能出在太醫那邊？
一時間，各種可能性在李薇腦中交織，讓她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雷駿急匆匆地從外麵回來，臉色異常難看：“東家！不好了！我剛得到消息，百草堂的人今天上午在幾個酒樓茶肆散播謠言，說我們張氏工坊的醬料和藥包用料不潔，工藝粗陋，在南方就曾吃壞過人，是被趕出來的！還暗示我們帶來的豆種可能有問題，會破壞地力！”
惡意的謠言，果然來了！而且選擇在她剛剛遭受“宮內挫折”這個時間點，時機歹毒至極！
宮內受挫，宮外詆毀！百草堂這是要內外夾擊，徹底將她打垮！
張建國聞訊跑來，聽到謠言內容，氣得跳腳：“放他娘的屁！這是血口噴人！小妹，我們得去告他們！”
李薇猛地睜開眼，之前的迷茫和慌亂反而被這接踵而來的打擊驅散了。對手已經圖窮匕見，她再無退路！
“告？拿什麼告？空口無憑！”李薇聲音冷冽，“他們散播謠言，就是算準了我們難以自證清白！更何況，我們現在還有‘宮內不受青睞’的隱性汙點！”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京城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卻越來越亮，越來越銳利。
“常爺退還空盒，謠言四起……這是危機，但或許也是機會！”李薇緩緩道，“百草堂越是迫不及待地打壓，越說明他們感到了威脅！說明我們的東西，確實觸動了他們的核心利益！”
她轉過身，看向雷駿和張建國：“二哥，你立刻去找你那些茶友，反其道而行，不必直接反駁謠言，隻誇大其詞地散播：說張氏工坊的東西好到連宮裡貴人都試用了，結果惹得某些同行眼紅，開始不擇手段地汙蔑！把水攪渾！”
張建國一愣：“這……這不是把宮裡的事說出去了嗎？”
“我們沒說具體什麼事，隻說是‘試用’，而且重點是‘惹人眼紅’、‘汙蔑’！”李薇冷靜分析，“常爺退盒，並未明令禁止外傳。我們利用這點模糊空間，將宮內試用的消息半真半假地放出去，反而能借勢壓一壓謠言的勢頭！讓外人去猜，去議論！”
“雷大哥，”李薇又看向雷駿，“你想辦法，務必查清楚，最近太醫署哪位太醫主要負責小貴人的飲食調理，以及他與百草堂的關係！”
“東家，你是懷疑……”
“不錯！我懷疑百草堂通過太醫署做了手腳！如果我們能找到證據，哪怕隻是蛛絲馬跡，就能扭轉乾坤！”李薇斬釘截鐵。
安排完這些，李薇拿起那個空錦盒，輕輕摩挲著。常爺退回空盒，是終點嗎？不，她隱隱覺得，這更像是一個起點，一個需要她自己去破解的謎題。
宮牆內的風波，已然濺到了宮牆之外。她這隻小小的蝴蝶，能否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中，不僅保全自身，還能逆風飛翔？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是真正的刀尖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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