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像是要炸開一般火辣辣地疼,喉嚨裡泛著血腥氣。李薇這輩子從未如此狼狽地奔跑過。繡花鞋早已不知掉落在何處,綾襪被粗糙的地麵磨破,腳底傳來鑽心的刺痛。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自己粗重的喘息,還有身後那緊追不舍的、帶著奇異韻律的腳步聲和聽不懂的呼喝。
她不敢回頭,隻是拚命地往前跑,拐進一條光線昏暗、堆滿怪異方形大箱垃圾桶)的小巷。腐臭的氣味撲麵而來,她卻顧不上了,像隻慌不擇路的小獸,隻想找到一個角落藏起來。
巷子深處堆著一些廢棄的、散發著黴味的木架和破爛布料建築垃圾)。李薇想也不想,一頭鑽了進去,蜷縮在最陰暗的角落,用那些散發著怪味的破爛將自己緊緊裹住,連大氣都不敢出。
腳步聲在巷口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張望。那官差警察)的聲音帶著幾分懊惱和無奈,又喊了幾句什麼。李薇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心臟跳得像擂鼓。
萬幸,那腳步聲最終沒有深入,漸漸遠去了。
直到巷外重新隻剩下那些遙遠而持續的、屬於這個陌生世界的喧囂,李薇才敢微微放鬆緊繃的身體。冷汗早已浸透了內衫,此刻被夜風一吹,冷得她牙齒打顫。
安全了……暫時。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重的茫然與恐懼。
她身在何處?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那些鋼鐵巨獸汽車),琉璃宮殿高樓大廈),奇裝異服的人們……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尚書府,嫡母,衝喜……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腹中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是饑餓。從昨日被罰跪到今日出嫁前鬨劇,她幾乎水米未進,又經曆了這番驚心動魄的逃亡,體力早已透支。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和腰間,除了一方素帕,再無他物。沒有銀錢,沒有食物,沒有可以投靠的人。
真正的身無分文,舉目無親。
夜色漸深,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那是一種不同於北方冬夜的乾冷,而是一種帶著濕氣的、往骨頭縫裡鑽的陰寒。她身上單薄的夏布襦裙根本無法抵禦。
必須找個地方取暖,必須找到食物和水。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察著巷子外的世界。街上行人似乎少了一些,但那些鋼鐵巨獸依舊穿梭不息。燈光璀璨,卻照不亮她心中的晦暗。
她不敢再上那條寬闊的主路,隻能沿著狹窄、昏暗的巷道慢慢摸索。這裡的建築低矮破舊了許多,牆壁上布滿斑駁的痕跡和亂七八糟的彩色塗畫塗鴉),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複雜難聞的氣味。
在一個轉角,她看到幾個穿著破爛、舉止粗野的男子圍在一起,手裡拿著奇怪的、會冒煙的小棍香煙),發出放肆的笑聲。李薇心頭一緊,立刻縮回陰影裡,等他們走遠了才敢繼續前行。
她就像一隻驚弓之鳥,任何一點聲響、一個人影都能讓她心驚膽戰。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到一棟建築的後門外,堆著幾個敞開的、散發著餿臭氣的方形大箱餐館後廚的垃圾桶)。一隻毛色雜亂的野貓正在裡麵翻找著什麼,叼出一塊被丟棄的、沾著汙穢的骨頭。
饑餓驅使著她,理智在抗拒。
她是尚書府的小姐,即便是不受寵的庶女,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去與野貓爭食殘羹冷炙?
可是……活下去。
嫡母猙獰的麵孔,破碎的血玉簪,呼嘯而來的鋼鐵巨獸……她好不容易從那必死的局中掙脫出來,難道要凍死、餓死在這陌生的街頭嗎?
不!
她咬了咬牙,趁著四下無人,快步走到那個大箱旁。刺鼻的氣味讓她幾欲作嘔。她閉了閉眼,顫抖著手,快速地從裡麵翻找出幾塊看起來還算“乾淨”的、被丟棄的饅頭和一些菜葉。也顧不得上麵的汙漬,用帕子胡亂包了,像做賊一樣,飛快地逃離了那裡。
找到一處更為隱蔽的、堆滿廢棄木箱的角落,她蜷縮進去,狼吞虎咽地將那些冰冷、帶著怪味的食物塞進嘴裡。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混合著食物的酸澀,一起咽下肚去。
吃完東西,身體恢複了一絲暖意,但夜晚的寒冷依舊難熬。她將身上所有能裹的東西——那方素帕,甚至試圖扯下裙擺——都用來包裹自己,卻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巨大的、鐵皮製成的方形箱子大型工業壓縮機或廢棄集裝箱),下麵似乎有一小片凹陷的空間,裡麵堆積著一些乾燥的、蓬鬆的黃色絮狀物可能是廢棄的保溫材料或碎紙)。
那裡,或許可以擋風。
她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些絮狀物,蜷縮了進去。雖然依舊寒冷,但至少隔絕了直接吹在身上的冷風,比剛才好了許多。
這就是她在這個詭異世界的第一個“安身之所”。
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望著從鐵箱縫隙裡透進來的一小片被霓虹燈染成詭異顏色的夜空,李薇緊緊抱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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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屈辱、迷茫……種種情緒交織。
但她知道,眼淚沒有用。
她必須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弄明白這一切,才能……或許有機會,找到回去的路?
這個念頭一閃現,連她自己都覺得渺茫。血玉簪已碎,來時路在何方?
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隻是緊緊地蜷縮著,保存著體內最後一點熱量。
這一夜,格外漫長。
天光微亮,城市的喧囂便再度響起,比夜晚更甚。
李薇在寒冷和饑餓中醒來,渾身酸痛,尤其是赤裸的、布滿細小傷口的雙腳,每動一下都疼得鑽心。她將最後一點發硬的饅頭碎屑塞進嘴裡,喉嚨乾得發緊,迫切需要飲水。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觀察著白日的街巷。行人多了起來,個個行色匆匆,無人留意這個躲在廢棄鐵箱下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