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的目光太過專注，以至於那正準備收起錦盒的中年攤主都察覺到了。他抬起頭，看到是個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眼裡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熄滅了，隻當她是好奇。
“小姑娘，看看可以，彆上手啊。”他隨口說了一句，語氣有些意興闌珊。
張嫂也注意到了李薇的異樣，湊過來低聲問：“怎麼了？這東西……難道是真的？”她現在是真有點信這丫頭的眼光了。
李薇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微微蹙著眉，仔細地看著那塊蟠螭紋玉佩。離得近了，那種奇異的熟悉感和隱隱的牽引力更清晰了些。這玉佩的玉質，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麼平庸，那種內斂的、仿佛沉澱了無數光陰的溫潤光澤，做不得假。還有那蟠螭的雕工，線條古拙而流暢，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與她記憶中宮廷造辦處流傳出來的極品玉器，在神韻上竟有幾分相通之處。
那位省城來的老專家剛剛評點過此物，說它“玉質駁雜，沁色僵死，紋飾風格模糊，斷代困難，市場價值不高”。
但李薇憑的是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一種或許與她那奇異的穿越經曆相關的感應。她覺得，這玉佩，絕不像專家說的那麼簡單。
“東家，”她轉向張嫂，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這塊玉……我覺得，很好。”
“很好？”張嫂瞪大了眼，看看那灰撲撲的玉佩，又看看李薇，“專家都說不行，你看走眼了吧？再說了，好又能怎麼樣，你還想買啊？”
李薇抿緊了唇。她知道張嫂說得對，她身無分文，連身上這套衣服都是張嫂給的。可是……那種想要得到這塊玉佩的衝動，異常強烈。它像是一個謎題，一個可能與她莫名來到此世相關的線索，靜靜地躺在那裡，召喚著她。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褲兜。這近兩個月，張嫂看她勤快，偶爾會塞給她幾十塊錢當作“零花”，讓她買點日用品或者零食。她省吃儉用，幾乎沒動，都仔細地藏在閣樓床鋪的枕頭芯裡。
那大概是她全部的“財產”。
她深吸一口氣，轉向那中年攤主，用儘量清晰、但依舊帶著口音的話問：“這個……多少錢？”
攤主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姑娘真會問價。他本來對這玉佩已不抱希望，隨口道：“你要誠心要，八百塊拿走。”這價格比他最初的心理預期低了不少，隻求能挽回點損失。
“八百？！”張嫂先叫了起來，“就這麼塊破石頭？你搶錢啊！小李，彆犯傻！”
李薇的心也沉了一下。八百塊，對她而言是一筆不敢想象的巨款。她枕頭芯裡所有的錢加起來，恐怕連一百塊都不到。
她看著那塊玉佩，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不舍。那種感覺，就像當初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血玉簪摔碎在地上一樣，是一種與重要之物失之交臂的恐慌。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始動手解自己t恤領口那枚小小的、裝飾性的塑料紐扣——那是這套舊衣服上唯一還算“完整”的配件。動作有些笨拙，卻帶著一種異常的認真。
攤主和張嫂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李薇解下那枚毫無價值的塑料紐扣，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實在找不出任何其他東西。她抬起頭，看著攤主，眼神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古老的、以物易物般的執拗：
“我……沒有那麼多錢。我所有的……都在這裡。”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那塊玉佩，“我能不能，先給你我有的……剩下的，我以後做工，慢慢還你？”
攤主徹底愣住了，看著小姑娘手裡那枚可笑的塑料紐扣，又看看她身上廉價的舊衣服，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這年頭，還有這樣買東西的？
張嫂在一旁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扯了李薇一把：“你瘋啦？為這麼塊破玉背債？快彆丟人了！”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一直在看熱鬨、穿著講究的老者忽然笑了笑，對那攤主說：“老周，這小姑娘有點意思。我看她挺誠心，東西反正你也覺得砸手裡了，不如就便宜點讓給她算了。”
攤主老周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眼神執拗的李薇，歎了口氣，揮揮手：“行了行了，算我倒黴！看你這樣……你身上有多少？都給我就拿走吧！”
李薇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入了星子。她幾乎是小跑著衝出茶館，回到餐館閣樓，從枕頭芯裡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用手帕包著的小小錢卷，又飛快地跑了回來。
她將那一小卷皺巴巴的紙幣和幾枚硬幣，總共八十七塊五毛錢，全部放在攤主麵前的桌子上，連同那枚塑料紐扣。然後，她緊張又期待地看著攤主。
老周看著那堆零錢，哭笑不得，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將錦盒推到她麵前：“拿去吧拿去吧！”
李薇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錦盒，緊緊抱在懷裡，對著攤主和那位幫腔的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
張嫂在一旁看著，無奈地直歎氣：“瘋了，真是瘋了……八十七塊五，加個扣子，買這麼個玩意兒……李薇，你下個月零花錢沒了啊！”
李薇卻仿佛沒聽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懷裡的錦盒上。指尖觸碰到那微涼的玉佩，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終於觸碰到岸邊的踏實感，隱隱傳來。
她不知道這塊殘破的蟠螭紋玉佩究竟有何來曆，又能給她帶來什麼。
但在這一無所有的異世，這是她第一次，遵循自己的心意，傾其所有，換回的一樣東西。
它不值錢，卻承載著她渺茫的希望，和一份來自未知時空的、微弱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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