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升怯怯地問:“那……那去掉五十文,我還欠多少?”
趙文聰不緊不慢地伸出兩根手指:“你如今還欠我二兩銀子,去掉五十文,還得還一兩九錢零五十文!”
“什、什麼?”江東升眼神呆滯,顫聲道,“我上個月不是還過一部分了嗎?咋越還越多了呢?”
趙文聰冷哼一聲:“那是利息,懂不懂?利滾利,拖得越久,欠得越多!彆廢話,還錢,立刻!”
“我真沒錢啊……”江東升幾乎要哭出來,“連地都被你家收走了,如今給你家當佃戶,那點工錢都不夠自家吃飯。”
“哼,白紙黑字寫著,你還想賴賬?”趙文聰臉一沉,手一揮。
立刻有家丁上前,從懷中取出一疊皺巴巴的紙,翻了幾下,掏出一張借據,重重摔在江東升麵前。
江東升看著那借據,手都在抖。那是他親手寫的,可那時說好的,也沒有這麼多啊。
他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癱坐在地上,眼神渙散。
趙文聰嘴角帶笑,踱了兩步,語重心長地道:
“要是真還不上,也行。趙少爺我心腸好,就給你條活路。簽個賣身契,這賬就一筆勾銷。”
話音一落,周圍的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有人低聲咒罵,也有人歎氣。
亂世裡,這種事太常見了。
窮人借錢、借糧,利滾利,還不上。然後隻能賣地,給人當佃戶。再還不上,連整個人都要賣了。
江東升麵色如灰,喉嚨發出一聲沙啞的歎息:“那好吧,俺簽、俺簽……”
話音剛落,一個家丁又掏出一張賣身契,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嘩!
賣身契被丟在地上,江東升緩緩爬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隻大腳忽然踩了過來。
啪!
江辰踩在那空白賣身契上,狠狠碾了碾。
契約被踩得稀巴爛。
趙文聰皺起眉頭,道:“江辰?你小子什麼意思?哦我想起來了,你跟他也算同族吧?雖然是遠房,但也算沾親帶故。怎麼,你想幫他還錢?”
“對對,你幫他還!”幾個家丁也哄笑道,“反正你剛賣麅子,賺了不少。”
江辰看向江東升:“東升叔,你借了他多少錢?”
江東升聲音發顫:“三個月前借的……借了一兩銀子……我上個月還還了半兩銀子,誰知道越還越多。”
趙文聰插嘴笑道:“嗬,小本生意而已,結果拖了三個月還沒還清,利息都長出芽來了!”
江辰的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一股烈火,從心底往上燒。
他穿越過來,從未想過當救世主,隻想自己好好活著,快活就好。
可此刻。
史書上那些平實的文字——“田地兼並,農戶破產,轉為佃仆,或賣身為奴”,就這麼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
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夫,背駝如弓,拿著大哥從牙縫裡攢下的錢,隻想給老母親買一塊肉過年。
卻,連這塊肉都守不住。
卻,要被逼著賣身為奴。
前世,江辰是個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朝九晚五,拿點工資,還房貸、擠地鐵、看著老板臉色活著。
這一世,他是個普通的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用儘全力才能掙得一日兩餐。
他永遠無法跟富豪、跟地主共情。
看著江東升佝僂的身軀,比樹皮還粗糙的手掌,江辰深呼吸一口氣,道:“東升叔,你先起來。這賬,我幫你平了。”
話音落地,周圍一陣嘩然:
“他要幫江東升還錢?”
“太仗義了。”
“但……這合理嗎?”
趙文聰怔了半秒,隨即“噗”的一聲笑出來,滿臉譏諷:“哈哈哈哈!這小子是真的愣頭青吧?還真幫人還錢?”
幾個家丁也跟著哄笑起來:“說是一個姓,隔了八竿子還不一定沾親呢!”
“哎呀行行行,既然有人送錢,那我還能攔著不收?甭管誰還,反正錢拿來,這賬就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