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
帳篷裡,新兵們陸陸續續醒了過來。
不是被叫醒的,而是被身體的記憶給痛醒的。
每一個關節,每一塊肌肉,都在發出酸痛的抗議。
但奇怪的是,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黑暗中,有人輕輕地活動了一下手腳,發出了“嘶”的一聲抽氣。
“他娘的,感覺全身骨頭都斷了。”
是鄧振華的聲音,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慶幸。
“你那算斷了?我感覺我就是一堆零件,被人拆了又隨便拚起來的,好多地方都對不上號了。”
史大凡有氣無力地吐槽。
他是個衛生員,對自己身體的狀況描述得格外精準。
黑暗中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死寂的帳篷裡,總算有了點活人的氣息。
“喂,林辰。”鄧振華翻了個身,麵對著林辰的床鋪方向,“你睡了沒?”
“沒。”林辰的聲音很平淡。
“哎,我說,給我們講講唄。”
鄧振華的語氣裡充滿了好奇和興奮,“你在戰場上,到底殺了多少敵人?”
“那感覺,是不是特爽?”
他這話一出,帳篷裡好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林辰的方向。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能聽到他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聲音,緩緩響起。
“真實的戰場,跟你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沒有什麼豪情壯誌,也沒有什麼英雄主義。”
“你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殺人,其實很簡單。”
林辰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扣動扳機,或者揮動匕首,一秒鐘的事。”
“你的敵人,會像一個被戳破的水袋,倒在你麵前。”
“血是熱的,甚至有點腥甜。”
“但是……”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
“被殺,也同樣簡單。”
“也許是一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子彈,也許是一片不起眼的彈片。”
“前一秒你還在呼吸,還在思考,下一秒,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被殺,隻在一瞬間。”
整個帳篷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林辰話語裡那股冰冷的真實感給震住了。
那不是故事,是事實。
是鮮血淋漓的警告。
“所以,收起你們那些想上戰場立功受獎的心思。”
“在戰場上,你首先要保證的,不是完成任務,也不是殺多少敵人。”
“而是保證你自己,能夠活著。”
“隻有活著,才有資格去談其他的一切。”
說完這番話,林辰便不再開口。
帳篷裡,再也沒有人說話。
鄧振華臉上的興奮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其他人的心裡,也像是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就在這時,帳篷的簾子被猛地掀開。
馬達那張帶著戲謔笑容的臉探了進來。
“喲,小崽子們都醒了?”
“精神不錯嘛。”
“正好,睡不著就彆睡了,走,我帶你們去遊泳,強身健體!”
帳篷裡一片哀嚎。
“不……不了吧,馬班長……”
“我……我感覺我快淹死在床上了,實在沒力氣了。”
“求放過啊!”
眾人紛紛用儘全身力氣表達著拒絕。
馬達嘿嘿直笑,也不勉強,放下簾子走了。
第二天。
天剛蒙蒙亮。
尖銳的哨聲劃破了基地的寧靜。
“集合!”
新兵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衝出帳篷。
操場上,三十名通過地獄周考驗的新兵,站得筆直。
他們的臉上,還帶著疲憊,但眼神,卻已經和七天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