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之際,一聲清越如鳳鳴的嬌叱破空而來:"住手!"
聲浪未落,唐白術如遭雷擊般連退數步,景天與玉竹更是如斷線紙鳶般倒飛而出,重重摔在三丈開外。眾人尚未回神,一道青色身影已如驚鴻掠入場中,衣袂翻飛間翩然立定,正是青衣。
恰在此時,唐連翹先前擲出的兩枚赤紅藥丸去勢未減,直取青衣後心。連翹驚得花容失色:"小心身後!"
千鈞一發之際,但見一道赤影閃過,兩顆藥丸憑空消失。那赤影去勢不減,電光火石間已盤上唐連翹肩頭——竟是條通體赤紅、頭生雙角的異蛇。小蛇興奮地昂首吐信,金瞳灼灼地盯著連翹的雙手。
"這..."唐連翹僵立當場,手足無措。
青衣唇角微揚:"赤虺貪嘴,看來是喜歡上你這藥丸的滋味。"聲音雖輕,卻讓在場眾人聽得真切。
"公孫姑娘!"豹九驚喜交加,一個箭步掠至青衣身側,壓低聲音將事情始末快速道來。唐連翹見這突然現身的青衣女子風華絕代,立即會意,急步上前道:"事不宜遲,我們速去尋公子。"
青衣鳳目微轉,冷冷掃過唐白術一行人。這一眼如冰刀刮骨,驚得眾人脊背生寒。"來人,"她朱唇輕啟,聲音冷冽如霜,"押上這些人質,隨我去尋公子。"
文淵緩緩睜開雙眼,頸後傳來陣陣鈍痛。他眼前金星亂冒,耳畔傳來一聲清冷的嘲諷:
"醒了?瘋勁過去沒有?"
他艱難地支起身子,甩了甩昏沉的腦袋。朦朧視線中,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正抱臂而立。文淵扯了扯嘴角,聲音嘶啞:
“你這也不行啊!殺個人磨磨唧唧的,還殺的死不透。我給了錢的好不!”話音未落,女子突然欺身上前。文淵隻來得及看見一道掌影閃過——
"砰!"
後頸再次傳來劇痛,他的意識瞬間沉入黑暗。昏迷前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女人下手...倒是比方才利落多了...
他以為自己會昏過去,可這一次,意識卻異常清醒。睜開眼的瞬間,絕望如潮水般湧來——他躺在一床發黴的破被裡,身軀瘦小畸形,缺了一隻手,雙腿萎縮如殘尾。饑餓啃噬著五臟六腑,可他被破布層層裹緊,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發出微弱的啼哭。然而直到再次昏厥,也無人來看他一眼。
再醒來時,他已成了街角的"道具"。老乞丐用他殘缺的軀體博取同情,銅板落入碗中的聲響,成了他活著的證明。十年間,他像破布偶一樣被擺弄,饑一頓飽一頓,苟延殘喘。直到某天,老乞丐再也沒能醒來,隻留給他一隻豁口的破碗和半張發黴的草席。
他拖著畸形的身體,用唯一的手肘撐著地麵,一點一點蹭到熟悉的街角。破碗"當啷"一響,便是他活過一日的憑據。寒冬裡,凍瘡潰爛的皮肉粘在席子上;盛夏時,蒼蠅圍著潰爛的傷口打轉。多少次在深夜凍醒,他想過結束這一切,卻連翻個身滾進河裡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多少年後,他病了。高燒吞噬了他殘存的意識。恍惚間,他竟想起那個把他當工具的老乞丐——多麼諷刺,他的心裡竟湧起些許暖意,那是世上第一個"需要"過他的人。記憶的走馬燈裡,閃過一個小姑娘丟下的一個銅板,這是他第一次擁有一筆巨款;還有一位絕色女子駐足時低語:"怎有些眼熟?"她拋下一串錢,轉身離去。
正是因為有了那一串銅錢,他利用自己前世的知識,雇了個小乞丐,慢慢開始賺錢,慢慢發家。不到兩年,他就是遠近聞名的大財主了。也正是因此,麻煩開始不斷找上門來。很多人上門認親;也有很多人上門敲詐;官吏也上門勒索。他全部讓人擋在門外。他的心好累,他想找到那位給他一個銅板的小姑娘,說一聲“謝謝”。他更想找到那位絕色女子,告訴她,她的一串錢現在是上萬串了。然而,他好像找不到她們了。此時,他已無力等下去了。他的靈魂正在掙脫這個軀殼,輕飄飄地浮在半空。
混沌中,他看見湍急的河水中沉浮的年輕書生。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撲去,魂魄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纏住那具尚有溫度的屍體。當蒼白的指尖觸到岸邊的淤泥時,新生的眼睛裡,倒映出滿天星光。
當文淵徹底清醒時,發現自己成了個十足的倒黴蛋書生。這具身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原是鄉紳之子,卻家道中落;五歲時親眼看著小妹被牙婆牽走換糧;十歲那年,父母相繼病逝,留下他靠百家飯度日。十五歲這年,全村湊錢送他赴京趕考,卻在半路遇劫,盤纏儘失。絕望之下,這書生選擇了投河。
文淵長歎一聲,抖了抖濕透的衣袍。他辨明方向,朝著最近的城鎮蹣跚而行。
這一世,他憑著前世的手段,沿途替人抄書、算賬,甚至倒賣些小物件,慢慢攢下銀錢。入京後,他出人意料地高中狀元。衣錦還鄉那日,全村老小擠在村口,他一一謝過當年接濟過他的鄉親,而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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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沉浮二十年,他娶了六部郎中的女兒,生了兩個孩兒。可寒門出身的他,終究融不進那朱門繡戶的圈子。告老還鄉時,妻兒對著鄉間茅舍皺眉,整日吵鬨著要回京城。最終,他妥協了。
北上的馬車裡,他突然染了風寒。這一病如山倒,藥石無效。彌留之際,他的魂魄再次輕飄飄地浮起,俯瞰著這具逐漸冷卻的軀殼。這一生,該有的功名利祿都有了,可心底始終壓著封未寄出的信——那是給小妹的,他派人尋了半輩子,卻始終沒找到那個被賣掉的小丫頭。他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