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送鄭觀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目光齊刷刷地轉回文淵身上,帶著幾分探詢與凝重。還是王家主先定了定神,拱手問道:“郎君,不知我等該從哪處著手商談?”
文淵緩緩落座,指尖輕叩著桌麵,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給今日的商談定了兩個主題——‘剪羊毛’與‘割韭菜’。”
他抬眼掃過眾人錯愕的神色,繼續解釋:“先說這‘剪羊毛’。通常指的是那些手握資本或權勢的人,用些手段周期性地從尋常投資者、百姓或是弱勢的商戶手裡掠取財富。其根子裡,是仗著信息比人靈通、鑽了規矩的空子、掐準了市場的起落,或是靠著權勢壓人,把旁人攢下的家底‘收’到少數人袋中。這就像牧民定期剪綿羊的毛,看著像是‘理所當然’,實則藏著掠奪財富的門道。”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諸位浸淫商道多年,這類事怕是見得不少——隻是從前或許沒細想過其中的關竅。”
文淵瞥見有人欲言又止,忙抬手示意:“我知道話裡有些詞大家生僻,這不打緊,不妨先聽下去。有疑問的地方儘可記著,等我說完,自會一一解疑。”
他又呷了口茶潤喉,他話鋒一轉,眼神亮了幾分:“但諸位有沒有琢磨過,我口中這‘剪羊毛’,到底該往何處下手?不妨想想——哪裡有‘羊’可剪?”
話音剛落,李家主便扶著桌沿直起身,一手捂著酸脹的小腿,眉頭緊鎖著試探道:“郎君的意思……莫非是突厥?”
“正是!”文淵當即頷首,語氣裡帶了幾分讚許,“李兄這話說到了點子上。我們要剪的,便是突厥的‘羊毛’。嚴格說起來,不止突厥,大隋周邊所有遊牧部族,都該是我們的‘牧場’。要一點點剪,慢慢剪,直到把他們都剪得服服帖帖,歸入我們的版圖為止。”
這話擲地有聲,在座眾人先是一怔,隨即眼裡都泛起光來——若真是如此,這可不是尋常的買賣,而是能攪動天下的大手筆。
“咱們在說說何為‘割韭菜’?”文淵接著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並自己回答道,““至於‘割韭菜’,”
文淵目光炯炯,神色愈發篤定,“它和‘剪羊毛’看似相似,實則另有深意。在商業裡頭,‘割韭菜’是指利用信息不對等、製造虛假需求、炮製概念等手段,把普通消費者或投資者當成待割的‘韭菜’,一輪又一輪地賺他們的錢。”
他起身踱步,聲音愈發清晰:“打個比方,就拿這幾年興起的所謂‘養生神藥’來說,本就是些尋常藥材,可有人大肆宣揚,說它包治百病,功效神奇得不得了。然後把價格抬得老高,不明就裡的百姓,尤其是上了年紀、注重養生的,一聽能祛病延年,紛紛掏錢搶購。等這波熱度過去,他們換個包裝,再編個新噱頭,又能接著‘割’下一撥人。”
文淵掃視眾人,語氣加重:“在咱們這商道裡,不少人也用這法子。比如推出個新樣式的綢緞,雇些人在市井街巷宣揚,說這是宮裡娘娘才用得起的料子,一時間大家都跟風追捧,價格水漲船高。等風頭過了,再弄個新花樣,繼續哄騙消費者。這就是‘割韭菜’,隻顧著眼前這點利益,反複薅消費者的錢,卻沒想著怎麼把生意做得長遠。”
“可咱們不能這麼乾,”文淵目光堅定,“咱們要割的,是那些蠻夷部族的‘韭菜’。草原上的人缺衣少食,對中原的絲綢、茶葉、鐵器稀罕得緊。咱們就利用這需求,好好謀劃一番。比如把普通的茶葉,按不同的時節、產地、炮製手法分類,再編出不同的功效,賣給他們不同等級的貨。讓他們覺著,這茶不僅能解渴,還能養生、治病。”
“咱們要讓他們像上癮一樣,離不開咱們的東西,”文淵握緊拳頭,“而且每次都心甘情願地掏更多的錢。就像種韭菜,一茬一茬地割,還得讓他們覺得物超所值。諸位想想,這是不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為了讓眾人聽得分明,文淵刻意揀著通俗易懂的話說,時不時還要在心裡咂摸一番,總覺得有些詞句用得彆扭,像是裹著層沒揉開的麵疙瘩。可座中諸位家主卻聽得入神,時不時頷首撚須,眼裡的光越來越亮。
忽然,盧家主猛地站起身,手按在桌案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文淵:“第五郎君,依老夫聽來,您這話裡的意思,怕不隻是為了賺錢吧?”
文淵望著他笑了,眼尾的弧度裡藏著幾分讚許,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清晰:“盧家主好眼力。賺錢是自然,可除此之外——”他頓了頓,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點,“我們還要謀地。”
話音落地,滿室皆靜。方才還隻想著利市的家主們,此刻都愣住了,隨即眼中紛紛燃起更盛的火焰——謀地?這可不是尋常的商賈算計,這是要做一番能刻進史書裡的大事啊!
文淵不等眾人從“謀地”二字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又開口說道:“諸位皆出自世家大族,不是傳承千年的簪纓舊族,便是立根百年的一方望門。從前在這漢家土地上,說好聽些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在自家地界上經營得風生水起;可往深裡說——”
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裡帶了幾分不客氣的通透:“終究不過是‘耗子扛槍,窩裡橫’的勾當。資源在自家鍋裡打轉,力氣都使在了內鬥上,你占我一寸田,我搶你一口利,倒讓外頭的豺狼虎豹瞧了多少笑話。”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得在座幾位家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有人想反駁,張了張嘴卻發現無從辯駁——千百年來世家間的明爭暗鬥,搶占資源時的寸步不讓,可不就是這般光景?
正說著,文淵眼角餘光瞥見牆角——那被點了穴道僵立的灰袍人,原本該是滿臉憤懣或是驚懼,此刻雙眼卻亮得驚人,瞳仁裡竟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像是藏著團按捺不住的火苗。
文淵心頭微動:這人被製住動彈不得,聽了這許久的謀劃,不惱不怒反倒眼中放光?倒真是個奇人。他不動聲色地記下這細節,目光又轉回到眾人身上,隻是心裡已多了幾分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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