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艙內,文淵正悠閒地躺在鋪著軟墊的躺椅上,二郎腿翹得老高,手裡還轉著顆晶瑩的葡萄。
見楊廣望著窗外突厥大營的亂象出神,他隨手扯下一串遞過去:“陛下嘗嘗?定襄新摘的,甜得很。”
楊廣擺擺手,指尖還在微微發顫,顯然沒心思吃。
文淵也不勉強,轉手將葡萄丟給身後的唐連翹。唐連翹笑著接了,剝掉薄如蟬翼的果皮,將果肉喂到文淵嘴邊,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誰能想到,半個時辰前還在城樓上抱子痛哭的楊廣,此刻竟會出現在這懸空的飛艇裡。方才得知飛艇是來護駕的,他不顧眾大臣的“高空凶險”“對方來路不明”的勸阻,攥著玉璽便往外衝,連蕭皇後與侍衛沈光都被他拽著一起,讓兵士用吊籃吊上了飛艇。
文淵還強烈要求把楚芮,老道,戎陳恩也吊了上來。
剛進艙時,這位帝王的腿肚子還在打轉,扶著艙壁半天沒敢鬆手,望著腳下的雲層直咽唾沫,哪裡還敢說話;那侍衛沈光更是不濟,抱著個銅夜壺吐得昏天黑地,連腰都直不起來。老道玄機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臉色蠟黃,眼睛一直不敢往下看。
唯有蕭皇後最是鎮定。她拂了拂裙擺上的褶皺,竟拉著青衣問起了氣囊的材質,又瞧著狄奧多調試的羅盤嘖嘖稱奇,仿佛不是在數萬敵軍頭頂懸空而行,隻是在禦花園裡閒步一般。
“這、這飛艇當真穩妥?”楊廣終於找回些聲音,望著下方如螻蟻般的突厥兵,喉結滾動了一下。
文淵咬著葡萄笑:“陛下放心,比龍舟穩當。您瞧,始畢這會兒怕是正跳腳呢。”他指了指窗外,“再過片刻,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天威’。”
艙外的風掠過氣囊,發出嗚嗚的輕響,與遠處隱約傳來的突厥號角聲交織在一起。楊廣望著文淵胸有成竹的模樣,再看看身旁氣定神閒的蕭皇後,緊繃的脊背終於稍稍放鬆了些——或許,這場絕境,真的要迎來轉機了。
“老楊啊!”
文淵突然漫不經心地喊了一聲,正望著窗外發呆的楊廣渾身一僵,茫然地轉過頭,眼神在艙內掃了一圈,似乎在確認這聲稱呼的對象。
“看什麼呢,陛下。”文淵指尖轉著顆葡萄籽,語氣平淡得像在喚鄰家老翁,“喊你呢。”
楊廣的眼睛倏地瞪大,難以置信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都變了調:“你……你喊我?喊我老楊?”他當了大半輩子皇帝,聽慣了“陛下”“萬歲”,何曾有人敢這樣直呼其名,還是這般帶著市井氣的稱呼?
“不然呢?”文淵挑眉,往椅背上一靠,“這艙裡姓楊的,難道還有旁人?”話音剛落,他忽然一手扶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伸手指向身後的唐連翹,“哦對了,還真有一位。”
他衝唐連翹揚了揚下巴,對楊廣道:“她也姓楊,本名楊連翹,乃是你四弟楊秀的女兒——論輩分,該叫您一聲伯父呢。”
這話像一道炸雷,在楊廣耳邊轟然炸響。他猛地轉頭看向唐連翹,隻見那姑娘從容地剝著橘子,眉眼間竟真有幾分楊秀的影子。楊秀……那個被他囚禁多年的弟弟,竟還有女兒活在世上,且一直待在文淵身邊?
楊廣隻覺得頭皮發麻,看向文淵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與探究。這少年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他敢直呼自己“老楊”,又將罪臣之女留在身邊,此刻坦然說破,究竟是何用意?
艙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沈光的嘔吐聲都低了幾分。蕭皇後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目光在文淵與楊廣之間流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文淵卻像沒瞧見楊廣的失態,自顧自拿起顆橘子拋了拋:“陛下也彆多想,她跟著我,因為她是我的未婚妻。倒是您,待會兒教訓始畢那老兒,可得拿出點帝王的霸氣來。”
楊廣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堵著團棉花,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飛艇上的每一刻,都在顛覆他的認知。
“老楊,方才那茬先擱一邊。”文淵剝開個黃澄澄的橘子,橘瓣上的汁水濺到指尖,他漫不經心地在帕子上擦了擦,將橘子放在矮幾上,起身走到舷窗邊,望著下方亂成一團的突厥大營,“我是想跟你說,待會兒咱們就破了這突厥軍陣,一路追著他們打,非得把始畢那老小子逮住不可。”
他轉過身,陽光透過舷窗落在臉上,眉眼間帶著股少年人的銳氣與篤定:“不過逮住他之後,有個事兒得想和你商量——是把這東突厥直接改成咱們漢家的一個州,派官治理;還是留著他的名號,變成咱們的殖民地,慢慢琢磨著玩。”
“你……你說什麼?”楊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先前的驚懼與後來的錯愕全被這驚世駭俗的話衝散了。他張著嘴,半天沒合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掙紮著坐直身子,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糯糯地問道,“那……那‘變成殖民地慢慢玩’,又是何意?”
在他的認知裡,草原部落要麼剿滅,要麼納貢稱臣,從未聽過“殖民地”這等新鮮詞兒。尤其“慢慢玩”三個字,說得輕描淡寫,仿佛談論的不是一個強盛的汗國,而是件隨手把玩的器物,這讓一生都在與邊疆異族角力的楊廣,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文淵見他這副模樣,反倒笑了:“就是不直接吞並,讓他們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地盤,卻得聽咱們的話。咱們要他們的皮毛、戰馬,就給他們些鹽鐵、絲綢;他們要是敢不聽話,就斷了交易,再派飛艇來晃悠幾圈——您瞧,這不比直接派兵駐守省事兒?”
他說著,拿起矮幾上的橘子掰了一瓣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說白了,就是讓他們替咱們養著草原,咱們坐收好處,還不用費心思管那些雞毛蒜皮的雜事。這玩法,可比打打殺殺有意思多了。”
楊廣怔怔地望著文淵,對方的話語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一扇他從未想象過的大門。窗外的風聲、遠處的號角聲似乎都遠去了,他滿腦子都是“殖民地”“慢慢玩”這幾個詞,一時間竟忘了自己還身處數萬敵軍上空的飛艇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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