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方才還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文淵,聽完楊廣這番話,先是沉默片刻,喉間忽然爆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笑聲在艙內回蕩,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私仇?公義?陛下這話,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收住笑,眼神驟然變冷,像盯著獵物般玩味地看著楊廣:“敢問陛下,當年你派人對文尚下手的時候,心裡想的是私仇,還是公義?”
不等楊廣開口辯解,文淵已猛地一拍矮幾,酒水濺出杯沿:“彆跟我扯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什麼公義,什麼私仇,在我眼裡全是狗屁!從一個踩著同胞屍骨上位、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嘴裡說出來,隻會讓人覺得惡心!”
他向前傾身,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我之所以不殺你,不是因為什麼江山百姓,更不是因為你那套自欺欺人的道理——隻是覺得,沒必要。”
“殺你?兩年前的我,或許真會動這個念頭。”文淵端起酒盞,仰頭將殘酒一飲而儘,空杯被他重重頓在矮幾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但現在,我沒這份閒心。”
他抬眼看向楊廣,語氣裡少了幾分嘲諷,多了些許客觀:“何況,你身為一朝天子,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彆的不說,單是那條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便是利在千秋的功業——縱然後世罵你窮奢極欲,可這河道商船往來,澤被的終究是天下百姓。”
楊廣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自嘲,最終化作一聲輕哂:“原來在你眼裡,朕這輩子,也就這點用處了。”
“總比一無是處強。”文淵挑眉,重新給自己斟上酒,“功是功,過是過。大運河的好處,誰也抹不掉;可你折騰得天下大亂,這筆賬也賴不掉。”
他將酒盞推到楊廣麵前:“所以,彆總想著用‘江山需要朕’來壓我。你我之間,少談些帝王權謀,多認些眼前的賬——或許,咱們還能好好談完這杯酒。”
楊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文淵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破了他試圖維係的帝王威嚴,將那層名為“公義”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艙內的空氣再次凝固,比先前更甚。蕭皇後在一旁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文淵卻仿佛毫不在意,重新靠回椅背上,閉上眼養神,仿佛剛才那番激烈的言辭,不過是隨手撣去的灰塵。
青衣輕步走到文淵身邊,低聲稟道:“公子,下方突厥人正在歇腳,咱們的補給都已備妥。”
“好。”文淵頷首,語氣輕鬆,“那便趁此機會補些物資,青兒,這事你安排。”
吩咐完畢,他抬眼問了句時辰,隨即轉向沈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沈將軍,三個時辰後,勞煩你往下扔幾顆手雷。不用太密集,意思意思就行——就當是提醒始畢可汗,這是跑路,不要那麼滋潤。該繼續他的逃跑大業了。”
沈光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望向楊廣。楊廣端著酒盞的手頓了頓,隨即緩緩點頭,嘴角竟也噙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艙內的唐連翹、楚芮等人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抿嘴偷笑起來。這哪裡是提醒趕路,分明是故意不讓突厥人安穩歇腳,用幾顆手雷攪得他們心神不寧——文淵這折騰人的法子,當真是層出不窮。
沈光見狀,抱拳應道:“末將遵命。”轉身便去安排,腳步裡竟也帶了幾分輕快。
文淵端起酒盞,目光漫過舷窗,指尖輕輕摩挲著,慢悠悠開口:“跑了這麼久,也該讓他們歇歇腳了。”
話音剛落,他忽然勾了勾唇角,話鋒一轉:“不過嘛——這歇下來容易,再想邁開腿跑,心情可就沒有那麼美了。”
燕小九被他眼底那抹促狹的笑意逗得直樂,伸手點了點他:“壞人!你這心思也太損了!”
“哈哈!”文淵仰頭笑出聲,酒盞在掌心輕輕一轉,“九兒,你懂什麼。我這叫——對待同誌要像春風拂麵般溫暖,對待工作要像盛夏驕陽般熾熱,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般利落,對待敵人嘛,自然要像寒冬覆雪般冷酷無情。”
他正說得得意,身後忽然傳來珈藍諾諾的聲音,帶著幾分茫然:“哥?”
文淵回頭,隻見珈藍眼裡滿是困惑:“‘同誌’是指什麼樣的人呀?還有……‘個人主義’又是啥意思呢?”
三個時辰後,夕陽正沿著地平線緩緩沉落,餘暉將草原染成一片金紅。
恰在此時,數枚手雷如約定般劃破天際,帶著呼嘯墜落下來。
始畢可汗隻覺渾身筋骨酸痛,他掙紮著撐起沉重的身軀,尚未站穩,就聽遠處傳來一陣整齊洪亮的呼喊,穿透硝煙與風聲,清晰地鑽入他耳中:
“時辰到了——可汗閣下,請接著跑路吧!”
“前方山路,請可汗閣下備好火把!”
這幾聲喊帶著幾分戲謔,像一根針,刺破了戰場的肅殺,也狠狠紮在始畢可汗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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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不堪的突厥軍士們,被頭頂傳來的幾聲悶響驚得一個激靈,極不情願地從地麵上爬起來。
連日來的奔逃早已耗儘了他們的力氣,每個人都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眼皮重得像黏了膠水,一步一晃地順著崎嶇的山路蹣跚前行,身後揚起的塵土混著汗味,在風中彌漫成一片頹敗的氣息。
其實,很多人早已被折磨得幾近崩潰。想拔劍拚命,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抓不住——那艘懸在空中的銀色飛艇像個幽靈,隻在他們稍作停歇時扔下幾顆炸彈,連正麵交鋒的機會都不給;心裡憋著的那股憋屈勁兒,比身上的傷口還要灼痛。
想放下武器投降,卻連該向誰喊話都不知道,隻能眼睜睜看著同伴被那些突然殺出的黑甲騎兵像趕羊似的擄走。
這哪裡是打仗?分明是一場單方麵的虐殺。他們不甘心!胸膛裡翻湧著熊熊怒火,恨自己像獵物般被戲耍,恨那空中的怪物無所不能,可又能怎麼樣?手裡的彎刀砍不到飛艇,射出的利箭追不上熱氣球,一身力氣全憋在骨頭裡,連砸塊石頭都找不到目標。
更讓他們絕望的是,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誰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儘頭。為了充饑,連最珍愛的戰馬都被宰殺分食了——他們是草原上最驕傲的騎兵,馬背上生馬背上長,如今卻落得徒步逃亡、啖食馬肉的境地,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與悲慘?
一個年輕的士兵腳下一軟,重重摔在地上,懷裡揣著的半塊馬肉掉了出來。他望著那塊帶著血絲的肉,忽然抱著頭嚎啕大哭,哭聲裡混著憤怒、恐懼與無儘的絕望,在空曠的山穀裡回蕩,像一根針,刺破了所有人強撐著的鎮定。
隊伍裡傳來幾聲壓抑的啜泣,更多的人隻是麻木地走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蜿蜒的山路。
風從山澗裡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仿佛在告訴他們:這場逃亡,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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