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在青石板路上“篤篤”作響。
不多時,一隊穿皂衣、佩彎刀的巡城武侯便立在了茶樓門口,為首兩人腰懸銅符,神色肅穆。而隊伍後頭,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男孩穿月白短打,腰間彆著柄短劍,眉眼間透著股超出年齡的沉靜;女孩梳著雙丫髻,藍布裙角沾著點塵土,手裡攥著個繡帕,眼神卻亮得像淬了光。
楊廣正低頭跟始畢湊在一起數碎銀子,聽見動靜抬頭,目光掃過那對少年男女時,忽然頓住了——男孩眉骨的弧度、女孩抿唇時的模樣,竟讓他覺得莫名眼熟,像在哪裡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具體的場景,隻覺得心口隱隱發暖,指尖都下意識地頓了頓。
掌櫃這時湊過來,對著那對少年低聲說了幾句,又指了指楊廣和始畢的方向。
少年男女的目光立刻轉了過來,落在楊廣身上時,帶著幾分探究,又藏著點不易察覺的冷漠。男孩先開口,對著武侯吩咐道:“再調兩個小隊,去西城門候著,若見商隊出入,先攔一攔。”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吩咐完,兩人又朝楊廣看了一眼,男孩往前邁了半步,語氣算不上熱絡,甚至帶著點淡淡的疏離:“二位,走吧。”
楊廣這才回過神,心裡的狐疑更甚——這對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竟能使喚巡城武侯?可不等他細想,始畢已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先跟著走。
楊廣隻好壓下滿肚子疑問,跟著武侯往樓下走,路過少年身邊時,女孩悄悄抬眼,飛快地看了楊廣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攥著繡帕的手緊了緊。
出了茶樓,一行人往城外走。到了二裡地外的老槐樹下,早有兩隊穿常服的侍衛候在那裡,見楊廣和始畢過來,忙躬身行禮。
始畢揮了揮手,讓侍衛們跟上,一時間,武侯、侍衛、少年男女,還有楊廣與始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三方原的方向去。
風卷著槐樹葉“沙沙”響,楊廣走在隊伍中間,時不時回頭看那對少年——越看越覺得眼熟,可記憶裡偏偏像蒙了層霧,怎麼也想不起來。
倒是始畢湊過來,低聲道:“這兩個孩子,看著不一般,定是文淵派來的人。”楊廣點點頭,心裡卻仍存著疑:若真是文淵的人,為何自己會覺得眼熟?
一行人剛三方原文淵大帳,蕭皇後早已在帳外等候,見楊廣和始畢平安回來,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不等兩人開口,她先接過武侯遞來的賬單,利落從袖中取出銀錠付了,又吩咐侍女帶少年男女去偏帳歇息,少男少女看了一眼文淵,見文淵輕微的點了點頭,雖按著蕭皇後的吩咐去了。處理完這些,才拉轉身追問起今日的遭遇。
楊廣和始畢你一言我一語,把定襄城裡的見聞說了個遍:從平整的水泥馬路、規整的紅磚房,到張氏羊湯的孜然香,再到菊香茶樓裡的說書聲,最後提到被《隋唐演義》氣到砸了茶桌時,兩人仍忍不住咬牙,異口同聲地罵道:“那個叫‘宿主’的混賬東西,簡直是胡編亂造!彆讓我們逮著他,不然定要他好看……”
“咳。”文淵的咳嗽聲忽然從帳門處傳來。兩人循聲回頭,隻見他倚著帳簾,手裡還掂著兩本線裝書,臉上憋著笑,卻故意板起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二位口中‘欠揍的宿主’,不巧,正是在下。”
話音落,他手腕一揚,兩本書“啪嗒”兩聲分彆落在楊廣和始畢麵前的案上,封麵上“隋唐演義”四個墨字龍飛鳳舞,右下角還歪歪扭扭題著個“宿主著”。
“喏,這就是全本,你們要是還沒聽夠,回去慢慢看。”文淵說著,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不過事先說好,書裡的橋段,可彆再對號入座了。”
楊廣盯著那本書,又看了看文淵,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把自己編排得“城頭落淚”的作者,竟近在眼前。
始畢更是愣在原地,手裡捏著書脊,指節都泛了白,方才罵人的狠勁全沒了,隻剩下滿肚子的錯愕。
“這書可金貴著呢。”文淵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線裝書,眼底藏著幾分促狹的笑,語氣卻故作鄭重,“算我送二位‘大王’的見麵禮,往後茶餘飯後,也多些消遣。”
說著,他轉身走到蕭皇後身邊,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蕭皇後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漸漸睜大了眼睛,語氣裡滿是驚異:“真的?他們竟是……”
“千真萬確。”文淵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無奈的拱手,“這事就勞煩娘娘費心了,我是搞不了這事,還是娘娘處理更妥當。”
蕭皇後皺著眉,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嘴唇動了動似要有話要說。文淵見狀,忙補充道:“對了,娘娘要是覺得棘手,不妨讓珈藍妹子陪著您。那兩個孩子,是珈藍的弟子,有她在,也能幫著說說話。”
這話像是解了蕭皇後的顧慮,她輕輕點了點頭,雖仍有幾分猶豫,卻沒再開口。
而另一邊,楊廣早已拿起那本《隋唐演義》,指尖撚著書頁,竟真的翻看起來——方才在茶樓聽得意猶未儘,此刻見了全本,連方才的怒氣都拋到了腦後,隻盯著書頁上的字,看得入了神。
始畢可汗也捏著自己那本,卻對著滿頁的漢字皺起了眉,手指在字上胡亂劃著,半天沒憋出一句話,最後忍不住撓了撓頭,粗聲抱怨:“我靠!這上麵畫的都是什麼?老子一個字都不認識啊!這可怎麼辦?”
“這還不簡單?”文淵的聲音飄過來,帶著點笑意,“找個識字的人,讀給你聽不就成了?營裡那麼多文官,隨便叫一個過來,保準給你讀得有模有樣。”
始畢眼睛一亮,立刻轉身就要喊侍衛,剛走兩步又頓住,回頭看了眼楊廣手裡的書,又看了看自己的,忍不住嘟囔:“不行,得找個嘴嚴的——可彆讀著讀著,又把我編排的那些事傳出去了。”
這話逗得帳裡人都笑了起來,方才因“宿主”身份而起的尷尬,徹底消散在笑聲裡,連帳外的晚風,都像是柔和了幾分。
就聽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傳來:“可汗可要記得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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