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該是杯盞叮當的午膳宴,不知是誰先亮開嗓子喊了句“再來一遍”,敞廳內瞬間像潑了熱油般沸騰起來——方才還端著湯碗的學子猛地擱下碗筷,站起身拍著桌案高呼;世家子弟也忘了席間禮儀,扯著嗓子附和;連幾位端坐著的老儒,都忍不住跟著點頭,眼裡滿是意猶未儘。
此起彼伏的“再來一遍”混著掌聲,震得桌案上的醬醋碟都輕輕跳了跳,熱氣騰騰的菜肴還冒著煙,卻沒一人再動筷子,滿場目光全黏在台側的白知夏身上。
白知夏站在屏風旁,臉頰早被這陣仗烘得泛紅,雙手交握在身前,一時竟不知該下台還是留下——退吧,怕掃了眾人的興;留吧,又被這滿場呼聲鬨得心慌,隻能攥著裙擺,躬著身反複欠身鞠躬,清亮的嗓音裹著幾分無措:“多謝諸位抬愛,多謝……”就在這時,文淵起身離席,快步走到那巨型銅喇叭前。
他抬手虛按了兩下,對著喇叭口沉聲道:“諸位安靜,諸位安靜!”銅喇叭將他的聲音放大,穿透場內的喧鬨,像一股清泉澆下,原本沸騰的敞廳漸漸靜了下來,隻餘幾聲零星的議論,所有人都屏息等著他開口。
文淵望著滿場期待的目光,嘴角噙著笑,緩緩說道:“諸位或許不知,方才這首《斯卡布羅集市》,是首地道的英格蘭民歌——也就是這位金發碧眼的白知夏姑娘家鄉的曲子。
方才她唱的是家鄉話,大夥兒聽個曲調暢快,怕是沒聽懂歌詞裡的故事,難免覺得意猶未儘。”
他頓了頓,轉頭看向仍在台側局促的白知夏,又轉回來對著眾人提議:“不如這樣,咱們請知夏姑娘再唱一遍原曲,歌詞我讓人用旁白逐句譯給大家聽——這樣既能再賞一回好嗓子,也能摸清那維京海盜與草藥女的情緣,大夥兒說好不好?”
“好!”這話剛落,全場的應答聲像炸雷似的轟然響起——寒門士子的喊聲最清亮,世家子弟的回應帶著暢快,連突厥使者都拍著大腿叫好,聲音裡滿是期待。
這一聲“好”整齊得震耳欲聾,連敞頂樓下的秋陽都似被震得晃了晃,落在光滑的牆麵上,映出滿場雀躍的人影。
白知夏站在原地,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眼裡閃過幾分驚喜,對著文淵輕輕點了點頭,握著裙擺的手指也鬆快了些。
當《斯卡布羅集市》的旋律再次從銅喇叭中流淌而出時,敞廳內早沒了先前的拘謹。
最先跟著哼唱的是幾位年輕學子,他們指尖跟著節奏輕叩桌麵,小聲的調子像春芽般冒出來;接著,鄰桌的世家子弟也加入進來,聲音漸漸放開,帶著少年人的鮮活;連幾位須發皆白的老儒,都忍不住跟著旋律輕輕晃頭,唇齒間溢出細碎的調子。
不過片刻,零星的哼唱便彙成了滿場大合唱——不同音色的嗓音混在一起,伴著銅喇叭的回聲在穹頂下盤旋,連窗外的秋風都似放慢了腳步,靜靜聽著這跨越異域與中原的歌聲。
一曲終了,餘韻還未散,眾人便再也按捺不住,紛紛舉筷伸向桌案上的菜肴。先前被歌聲壓下的食物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紅燒肉塊塊油亮,裹著琥珀色的醬汁,入口即化,肥而不膩;醬肘子燉得酥爛,筷子輕輕一夾便脫骨,軟糯的肉皮帶著醬香,嚼起來又不失勁道。
“這紅燒肉到底是什麼肉?”突然,一位身著青袍的學子舉著筷子高聲問道,眼裡滿是驚歎,“以前吃的肉從沒有這般鮮醇,醬汁裹著肉香,咽下去都還留著回甘!”
“還有這肘子!”鄰桌的商人立刻附和,夾起一塊肉遞到嘴邊,“入口即化不說,連骨頭縫裡都浸著香味,香糯又帶勁,我家廚子燉三天都燉不出這味道!”
眾人的議論聲剛起,卻見主位上那位身著常服的“貴人”緩緩站起身——正是楊廣。
他腳步沉穩地走向小喇叭,學著文淵先前的模樣,雙手虛按了兩下。
席間不少人曾在宮宴或朝會見過帝王真容,此刻看清他的麵容,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喧鬨的敞廳竟在瞬息間安靜下來,隻餘菜肴蒸騰的熱氣輕輕作響。
楊廣清了清嗓子,銅喇叭將他的聲音傳遍全場,帶著帝王特有的沉穩:“朕這些年,一直想為天下子民尋一種肉——能批量飼養,長得快,肉質好,價錢還低,讓尋常百姓也能時常嘗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案上的紅燒肉與肘子,語氣裡多了幾分感慨,“前幾天嘗了文淵小友做的這兩道菜,朕險些落下淚來。諸位可知為何?隻因它不僅好吃,價錢還親民,是百姓吃得起的肉。”
這話讓席間眾人皆屏息凝神,連方才夾著肉的手都停在半空。
楊廣又慢慢說道:“它不僅好吃不貴,飼養起來還不費事——若能推廣開來,天下子民便多了一道口腹之歡;同時也多了一個養家糊口的營生。”
說到這兒,他終於揭開謎底,聲音清晰而篤定:“這肉,便是咱們平日裡稱作‘賤肉’的彘肉,文淵小友給它取了個新名,叫‘豬肉’。如今這美味,全靠他特殊的飼養法子和打理手段,才讓原本不受待見的彘肉,變成了這般佳肴。朕這幾日,可是天天都想著這口。”
話音落,楊廣便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滿場目瞪口呆的賓客——有人手裡的筷子“當啷”掉在桌上,有人張著嘴說不出話,還有人下意識想跪下行大禮,卻被一旁早有準備的官員快步攔住,低聲道:“陛下有旨,今日詩會不論尊卑,諸位安心用膳便是。”
眾人這才從“天子親臨”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可沒等多議,桌案上豬肉的香氣便又勾住了心神。有人忍不住再次夾起一塊紅燒肉,細細咀嚼著,心裡滿是疑惑與好奇:原來那被嫌棄的彘肉,竟能變得這般好吃?文淵公子到底用了什麼法子,連陛下都對這肉讚不絕口?
一時間,敞廳內的議論聲又起,隻是話題從歌聲轉到了這兩道豬肉菜肴上,秋陽透過敞頂灑下來,映著眾人或驚奇、或回味的神色,讓這場午膳宴,又多了一段“帝王讚豬肉”的奇談。
這時,姚玄素緩步走近文淵身側,低聲輕語:“文淵公子,不知今日這場麵,究竟是我們籌辦的詩會,還是專為公子辦的產品發布會?”
文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自然是詩會。眼下不過是宴飲閒談,順便讓大家瞧瞧新鮮罷了。閒著也是閒著嘛!”
“哼。”姚玄素輕哼一聲,轉過身去,嘴角卻悄然揚起一抹笑意,隨即步履輕盈地款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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