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散時,月色已漫過芙蓉園的飛簷,露台的宮燈還亮著幾盞,昏黃的光映著滿地殘落的桂瓣。
文淵倚在欄邊,指尖按在太陽穴上,指腹能清晰摸到皮肉下的脈搏在“突突”直跳,連帶著眉心都發緊。他側頭對身後的青衣歎道:“青兒,你摸摸,我這太陽穴跳得厲害,心裡還總發慌,像有什麼大事要撞過來似的。”
青衣上前一步,指尖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輕輕按揉著他緊繃的顳肌,語氣裡滿是關切:“是不是這幾日連軸轉,又是拍賣會又是夜宴,累著了?”
“累?”文淵抬手揮了揮,語氣裡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茫然,“我沒覺得啊——拍賣會順順利利,夜宴也沒出岔子,不就是這點事麼?再說我身子向來撐得住,哪會這麼容易累。”
他說著,眉頭又蹙了起來,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欄杆的木紋,“就是這心慌,來得沒頭沒尾的。”
青衣的手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那……是不是心裡還擱著高武家族的事?前幾日你跟李靖將軍提及時,眉頭就沒鬆開過——會不會是因為他們,你才總放不下心?”
文淵身子一僵,隨即緩緩點頭,語氣沉了幾分:“你說對了,我總覺得高武家族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們沒理由一直藏著,可偏偏咱們對他們的底細摸得太少,不知道他們想乾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會從哪下手……”
話裡滿是隱憂,連按在太陽穴上的手都加重了幾分力道。
“有件事,我先前沒來得及跟你說。”青衣忽然開口,聲音壓得更低,“拍賣會前夜,我去明月軒給姚姑娘送消息,見她後院突然多了個人——那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素色長衫,看著像個尋常書生,可姚玄素見了他,卻親自迎了上去,還特意讓人沏了最好的雨前茶,語氣甚是客氣。”
“哦?”文淵猛地翻身坐直,先前的倦意瞬間散了大半,眼裡閃過一絲警覺,“姚玄素向來眼高於頂,能讓她這麼客氣的人,絕不會是普通書生。”
他站起身道:“青兒,去喊她們都過來,我們一起玩會。好久沒有一起樂嗬樂嗬了。”
說罷,他轉身快步走到案前,指尖剛碰到案上的狼毫筆,便迫不及待地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文淵將寫好的信仔細折好,塞進素色信封,用火漆封了口,指尖在封口處輕輕按了按,似在確認穩妥。
轉身時,卻見隔間的小案上已擺好了酒菜:青瓷盤裡盛著蜜漬青梅、醬漬鴨舌,溫酒壺旁還放著幾盞琉璃杯,珈藍、燕小九、唐連翹、青衣、楚芮幾個姑娘正圍著案邊站著,見他回頭,都笑著迎了上來。
燈火暖黃,映著姑娘們鮮活的臉龐——珈藍鬢邊彆著朵小小的絨花,燕小九手裡還攥著個沒編完的草編小雀,唐連翹的發間沾著點桂花碎,青衣依舊是素淨的青布衫,楚芮則帶著草原姑娘特有的爽朗笑意。
可文淵看著這熱鬨的模樣,心裡的不安反倒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更重了——越是這般安穩鮮活,他越怕哪日風雨驟來,會打碎眼前的平和。
“公子,你臉色怎麼這麼白?”珈藍最先察覺不對,快步上前想扶他的胳膊,語氣裡滿是擔憂。
文淵輕輕推開她的手,勉強牽起嘴角,聲音放得柔和:“我沒事,就是剛才寫東西費了點神。”他往案邊挪了兩步,目光掃過幾個姑娘,語氣裡添了幾分真切,“倒是真的好久沒跟你們一起坐坐了,今日看著你們,突然就想好好陪你們喝兩杯。”
說著,他在案邊坐下,提起溫酒壺,給每個杯子都斟滿了酒,舉起自己的杯:“來,先乾一杯——有酒才有興致,待會兒咱們好好鬨鬨。”
“哼,你準沒安好心!”燕小九湊過來,戳了戳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說,是不是又想捉弄我們了?”
文淵沒答話,伸手一拉,便將小九攬進了懷裡,手臂輕輕圈著她的腰,語氣帶著點玩笑似的親昵:“就想把你拐懷裡,這算壞主意嗎?”
小九非但不掙紮,反倒往他懷裡又拱了拱,下巴抵著他的肩頭,聲音軟乎乎的:“算!可我認了——反正這輩子就認準你這個‘壞人’了,你愛咋地咋地!”
這話逗得珈藍、連翹都笑了起來,楚芮更是拍著案邊直樂,隔間裡的氣氛頓時熱絡了幾分。
文淵卻沒怎麼笑,隻抬手揉了揉小九的頭發,又伸手將唐連翹拉到身邊,指尖勾著她的脖頸,低頭湊近她的發間——淡淡的桂花香氣混著她常用的皂角味,清清爽爽地鑽進鼻尖。
他眯起眼睛,臉上帶著幾分陶醉,嘴裡卻喃喃地念著:“早知道該聽老人家的話,在蜀郡就該跟你倆訂了親……”這話輕得像歎息,卻讓熱鬨的氛圍瞬間靜了半分。
珈藍最先反應過來,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公子,你是不是有心事?方才在露台就不對勁,現在說的話也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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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鬆開懷裡的小九,抬手撫上珈藍的頭發——指尖觸到的發絲柔軟順滑,不像初見時那般紮手,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珈藍時,她還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心裡一陣悵然,語氣也軟了下來:“珈藍都長這麼大了,像個大姑娘了……總覺得昨天你還在跟我要糖吃,今天就會反過來擔心我了。”
他這話答非所問,卻讓在場的姑娘們都察覺到了不對——燕小九也不鬨了,唐連翹輕輕握住他的手,青衣站在他身側,眼神裡滿是關切,楚芮也收了笑意,定定地看著他。
文淵握著唐連翹的手緊了緊,又轉向青衣,伸手拉住她的另一隻手,目光落在楚芮身上,語氣裡帶著幾分鄭重:“楚芮,青兒你這兩個草原的公主,你們性子潑辣,遇事能扛得住——日後可得多照顧著點珈藍、小九和連翹,她們三個心思軟,沒你們能扛事。”
說完,他不等眾人回應,拿起案上的酒杯,仰頭將酒一飲而儘。
酒液辛辣,嗆得他喉嚨發緊,可他卻沒再說話,隻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青衣懷裡——不是醉倒的慵懶,倒像是卸下了所有強撐的力氣,連呼吸都比剛才沉了幾分。
青衣連忙扶住他,能清晰感覺到他靠在自己肩頭時,身體微微發顫——他哪裡是沒事,分明是把所有的不安和擔憂,都藏在了方才的笑語和酒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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