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防禦使大人言重了!”為首的陸家管事慌忙躬身,額角已見微汗,“保境安民,乃我等分內之事!大人神威,掃清賊寇,還濮州朗朗乾坤,些許糧草,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是啊是啊!”
其餘幾人連忙附和,姿態謙卑至極。
李燁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他不再看他們,目光轉向庫房深處。
在那裡,一道纖細卻挺直的背影正對著堆積如山的麻袋。
柳明姝換下了一身華服,隻著一件素淨的藕荷色夾襖,月白色的裙裾下擺沾染了些許搬運時蹭上的灰土。
她正俯身仔細查驗一袋剛開封的粟米,纖長白皙的手指撚起幾粒米,湊近眼前,迎著門口透入的光線細細審視成色,又輕輕放入口中咀嚼片刻。
她身前的長條賬案上,攤開著數本厚厚的簿冊,一把烏木算盤擱在一旁。
柳明姝直起身,走到案前,拿起墨筆,飛快地在其中一個簿冊上勾畫了幾筆,動作流暢而篤定。
隨即,她指尖撥動算珠,劈啪脆響如同驟雨敲打玉盤,又快又急,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韻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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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專注的側影,沉靜而乾練,與校場上的殺伐之氣判若雲泥,卻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從容。
“陳管事,”柳明姝頭也未抬,清越的聲音在安靜的庫房中響起,清晰地傳到門口,“這批陳米存放倉窖過久,已有輕微黴變氣味,不宜充作軍糧入庫。著人單獨堆放,清點數目後,速去調換新米。新米入庫時,務必再驗看一次,若有濕氣過重或摻雜沙礫者,一概退回。”
她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那被點名的陳管事一個激靈,連聲應道:“是!是!小人立刻去辦!立刻去辦!”
抹了把額頭,慌忙轉身去安排人手。
李燁的目光落在柳明姝身上,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瀾。
這女子,初見時在劉勳刀下驚惶如雨中雛鳥,此刻卻已能在這紛繁複雜的錢糧賬目與各懷心思的管事麵前,展現出如此清晰冷靜的掌控力。
他微微頷首,對那幾位糧商管事道:“糧秣之事,今後皆由柳娘子總攬。爾等照常支應,若有疑難,稟報於她便是。”
這句話,便是正式將糧草命脈交托於她之手,也奠定了她在李燁新勢力中不可動搖的核心地位。
管事們心中了然,望向柳明姝的目光愈發敬畏,齊聲應諾:“謹遵防禦使之命!”
處理完糧商事宜,李燁步出庫院,穿過略顯空曠的刺史府前堂。
李燁腳步剛踏上回廊的青石板,一陣急促如鼓點般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撕裂了清晨的寂靜。
抬眼望去,隻見負責城外哨探與流民安置的劉闖,正風一般疾衝而來!
他一身皮甲沾滿泥濘草屑,臉上汗水和塵土混作一團,幾道乾涸的血痕尤為刺目。
胸腔劇烈起伏,如同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隔著老遠就能聽見。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駭人的驚惶!
劉闖幾乎是撲到李燁麵前,腳下一個趔趄才勉強站穩,也顧不得行禮,嘶啞著嗓子,聲音帶著哭腔和破音,急吼道:
“燁哥!大事不好!北邊……魏博的狼崽子起兵了!南麵……南麵黃巢的賊軍也殺過來了!兩路大軍……兩路大軍正夾擊而來!濮州城……危在旦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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