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這無聲的、充滿力量的對視,告訴對方:我無所畏懼!我說的,就是這血淋淋的現實!
時間,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被拉長、扭曲。
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葛從周身下的青驄馬似乎感受到主人心緒的劇烈波動,不安地打了個響鼻。
葛從周那岩石般冷硬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濃眉緊鎖,深陷的眼窩中,那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眸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
李燁的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引以為傲的“忠義”二字之上!
他追隨黃巢,是因朝廷腐朽,民不聊生!
是為了“衝天香陣透長安”的義旗!
可如今……兵鋒所指,真的是為了那飄渺的“霸業”?
還是為了……將這早已破碎的山河,再碾成更細的齏粉?
他眼前仿佛閃過一路行來,赤地千裡,餓殍遍野的景象。
濮州城中那些蜷縮在寒冷與恐懼中的身影,似乎就在他眼前晃動。
“將軍!”
身旁的心腹副將張歸霸看著葛從周臉上罕見的掙紮,忍不住低聲提醒,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眼中殺機畢露。
隻等一聲令下,便將這膽大包天的年輕團練使亂刃分屍!
葛從周緩緩抬起手,動作沉重得如同舉起千鈞巨石。
他的手,那隻握慣了刀劍、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顫抖。
他死死盯著數十步外,那個在風中挺立如孤鬆、眼中燃燒著不屈火焰的年輕身影。
那隻抬起的手,沒有揮下,而是緩緩地、帶著一種仿佛卸下萬鈞重擔般的疲憊,落在了腰間那柄飲血無數的佩劍劍柄之上!
那狂暴的殺意並未消散,而是被一種更深沉近乎悲愴的疲憊所取代。
他緩緩地、極其沉重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仿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氣。
那如山的氣勢消散了大半,高大的身影在星光下竟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佝僂。
他抬起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穹,那裡,幾顆寒星微弱地閃爍著。
“……大廈將傾……”
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李燁的話,聲音低啞,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一種洞悉了結局的蒼涼,“……大廈將傾……”
葛從周手中那柄剛剛出鞘、寒光四射的長劍,竟被他反手狠狠一擲,精準無比地插回了腰間的劍鞘之中!
動作乾淨利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一錘定音的決斷!
他猛地抬起頭,深陷的眼窩中,那翻湧的波濤已經平息,重新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但那沉靜之下,卻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重量。
他看向李燁,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屏息凝神的人耳邊,帶著一股席卷一切的威嚴:
“傳我將令!”
“全軍,後撤二十裡!”
“此城……”
他目光複雜地掃過那座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孤城,最終落回李燁那張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上,一字一頓,聲震四野:
“李燁,我念濮州一城百姓,如你能在七日內擊退魏博大軍,我自退兵,如不能,可彆怪我親手取城!”
他不再看李燁,也不再看那座如同巨獸般蟄伏的孤城。
他猛地轉身,動作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黑色的披風在夜風中獵獵揚起,如同垂死的鷹隼最後展開的翅膀。
他翻身上馬,韁繩一抖。
“駕!”
一聲短促的叱喝,戰馬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翻騰,載著那如山的身影,瞬間衝入濃稠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隻留下馬蹄叩擊大地的“噠噠”聲,由近及遠,迅速被無邊的夜色吞沒。
曠野上,隻剩下李燁一人,獨立於冰冷的夜風之中。
他望著葛從周消失的方向,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方才那直麵生死、撬動名將心防的驚險博弈,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心力。
但此刻,他眼中那狂熱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成了!
雖然隻是一絲縫隙,但那堅冰,已然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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