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從周的軍令如同驚雷滾過曠野,震得他身後七千精銳鴉雀無聲。
無數道驚疑、不解甚至帶著一絲屈辱的目光,齊刷刷釘在自家主帥那如山嶽般沉穩的背影上。
副將張歸霸急得額頭青筋暴跳,幾乎要按捺不住,卻被葛從周一道冰冷如刀的眼神釘在原地。
“將軍!黃王軍令如山!豈可……”
張歸霸嘶聲低吼,手死死攥著刀柄。
“軍令?”
葛從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他緩緩轉頭,目光掃過麾下每一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黃王的軍令,是要我等為天下開一條生路,還是……為這破碎山河再添一座白骨之城?”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遠處那座在魏博軍火海映照下、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濮州城,“全軍後撤二十裡,紮營!擅動刀兵者,軍法從事!”
命令斬釘截鐵,再無半分轉圜餘地。
青驄馬馱著他高大的身軀,率先調轉馬頭,在無數道複雜的目光注視下,沉默地向南行去。
沉重的馬蹄聲敲打著冰冷的大地,也敲在每一個士兵的心坎上。
七千人的龐大隊伍,如同退潮的黑色鐵流,在濮州城頭守軍劫後餘生、難以置信的注視下,緩緩退入了南方的沉沉夜幕。
李燁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那口一直懸在喉嚨口的血腥氣終於咽了下去。
後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內衫,此刻被寒風一吹,冰冷刺骨。
但他挺直了腰杆,對著葛從周遠去的方向,在馬上抱拳,遙遙一禮。
城頭瞬間爆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狂喜!
新兵們互相捶打著,喜極而泣,老兵們則狠狠抹去臉上的汗水和血汙,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凶悍的光。
“葛從周退了!退了!”
歡呼聲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在城牆上轟然爆發。
李燁猛地一勒韁繩,黑馬長嘶一聲,掉頭衝向洞開的南門。
城門在他身後迅速合攏,沉重的門栓落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使君神威!”
趙猛第一個衝下城樓,激動得滿臉通紅,蒲扇般的大手幾乎要把李燁從馬上拽下來,“幾句話就喝退了葛從周那七千虎狼!他娘的,老子服了!”
李燁翻身下馬,腳步有些虛浮,連日疲勞和剛才孤身犯險的極度緊張,此刻才如潮水般湧上。
他強撐著,目光掃過城頭一張張激動而疲憊的臉:“葛從周乃忠義之士,非畏我之威!然其退兵,不過是暫解南麵之危!真正的豺狼...”
他猛地抬手,指向西麵那片如同地獄之火燃燒的魏博大營,“還在那裡!”
他大步走上箭樓最高處,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歡呼的餘燼上:“樂彥禎!才是要屠我滿城父老、掘我祖墳的死敵!葛從周退兵,隻會讓這老狗更加瘋狂!傳令全軍,弓弩上弦,滾木擂石備足!真正的血戰,就在今夜!”
仿佛為了印證李燁的話語,城西魏博大營中,猛然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
那吼聲中充滿了被輕視的狂怒和嗜血的殺意!
“李燁小兒!安敢如此辱我!”
“踏平濮州!雞犬不留!”
“殺!殺!殺!”
巨大的“樂”字帥旗下,樂彥禎須發戟張,如同暴怒的雄獅。
他剛剛接到斥候飛報,葛從周竟被李燁三言兩語說退!
這無異於在他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他傾巢而出,兩萬大軍兵臨城下,卻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玩弄於股掌之間!
“擂鼓!攻城!給本帥踏平濮州!第一個登上城頭者,賞萬金!官升三級!屠城三日!”
樂彥禎的咆哮聲嘶力竭,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
“咚!咚!咚!咚!”
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戰鼓聲,如同地獄傳來的喪鐘,狠狠錘擊在每一個濮州軍民的心頭!
魏博軍陣中,巨大的攻城錘“轟天雷”被數十頭健牛拖拽著,發出令人牙酸的木輪碾軋聲,緩緩逼近!
無數雲梯、衝車如同嗜血的巨獸,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向著殘破的濮州城牆,發動了第一次真正的、鋪天蓋地的猛攻!
樂彥禎的怒火徹底點燃了魏博軍的凶性。
第一波攻城,便投入了最精銳的“銀槍效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