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水北岸的魏博軍大營裡,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
樂彥禎銀甲上的麒麟紋被怒火扭曲成猙獰的模樣。
“一群廢物!”
他一腳踹翻案幾,酒壺、兵符散落一地。
“決死都兩千銳士,竟被李燁那小子打得全軍覆沒!傳出去我樂彥禎還有何麵目立足河北?”
帳下諸將噤若寒蟬,唯有行軍司馬李山甫顫聲道:“節度使息怒,濮州軍勝在僥幸,且南岸地勢狹窄,我軍主力難以展開。不如……”
“不如什麼?”樂彥禎猛地轉身,猩紅的目光掃過眾將,“難道要我向那叛將搖尾乞憐?”
他一把抓過地圖,手指重重戳在洹水上遊,“傳令下去,讓訓兒率銀槍效節都連夜轉移,從望津橋渡河!那橋狹窄,正好用我銀槍陣的鋒芒,定要將李燁碎屍萬段!”
朱瑄坐在側席,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
他望著地圖上望津橋三個字,那座石橋始建於貞觀年間,橋麵僅容三騎並行,兩側是丈餘高的河堤,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
“樂節度,望津橋地勢凶險,若李燁有備……”
“他有備又如何?”樂彥禎冷笑一聲,拍著胸脯道,“我銀槍效節都乃魏博百年精銳,槍尖飲過十州鮮血,就算李燁有通天本事,也得在橋邊趴下!”
朱瑄默然無語。
此時的濮州軍大營,李燁正借著油燈查看斥候繪製的地形圖。
趙猛用鐵槊指著洹水上遊:“使君,這望津橋是個險地,樂彥禎吃了虧,說不定會從這裡繞後。”
李燁指尖劃過橋麵的位置,沉吟道:“望津橋狹窄,最適合用長兵器封鎖。霍存!”
“末將在!”霍存猛地起身,甲葉碰撞聲在寂靜的帳內格外清晰。
自歸降以來,他總覺得背後有目光審視,此刻攥緊刀柄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你率銳士都即刻出發,務必在魏博軍抵達前搶占望津橋。”
李燁的目光落在他肩上。
“用長刀陣守住橋麵,王虔裕帶五百弩手配合你,箭矢選穿甲錐。”
霍存猛地單膝跪地:“末將誓死守住望津橋!若讓魏博軍前進一步,提頭來見!”
他聲音發顫,既有緊張,更有渴望,這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
夜色如墨,銳士都的士兵們銜枚疾走。
霍存騎馬走在最前,腰間長刀的鞘口磕著馬鞍,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不時勒馬回望,兩千人的隊伍如黑色洪流般穿過蘆葦蕩,腳步聲被風吹散在夜色裡。
“將軍,還有三裡就到望津橋了。”
王虔裕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他懷裡揣著羊皮囊,裡麵是為士兵準備的乾糧。
霍存點頭,突然抬手示意停止前進。
前方的夜色裡隱約傳來馬蹄聲,他翻身下馬,撥開蘆葦望去,望津橋的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橋頭已有數十名魏博軍前鋒抵達。
“弓弩手準備!”霍存壓低聲音,長刀緩緩出鞘,“銳士都跟我衝,奪下橋頭!”
五百弩手同時放箭,魏博軍前鋒應聲倒地。
霍存一馬當先衝上橋頭,長刀劈斷攔路的繩索,銳士都的士兵如潮水般湧上橋麵,迅速列陣。
前排士兵半蹲,丈餘長的環首刀斜指橋麵,後排直立,刀身如牆,月光灑在刀刃上,泛著森然的冷光。
鼓聲從遠處傳來,銀槍效節都的士兵舉著火把湧來。
樂從訓勒馬立於橋頭,看著橋上嚴陣以待的銳士都,嘴角勾起一抹輕蔑:“不過是些降兵殘將,也敢擋我銀槍效節都?給我衝!”
數百名銀槍兵呐喊著衝上石橋,槍尖如林般刺向銳士都的陣型。
霍存長刀一揮,前排士兵同時發力,刀光如浪般卷過橋麵。
衝在最前的銀槍兵紛紛被劈落馬下,慘叫聲在峽穀裡回蕩,驚起一群夜鳥。
“豎盾!”
樂從訓怒吼著舉起長槍,銀槍兵們迅速結成圓陣,槍尖朝外,盾牌護住周身。
他們推進得極慢,卻步步緊逼,槍尖不時從盾縫中刺出,逼得銳士都連連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