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城內刺使府的偏廳燃起炭火。
張贇捧著茶盞,看著嫋嫋升起的熱氣,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留意著坐在主位的孫禮。
這位須發花白的老將正低頭擦拭著一張牛角弓。
"賢弟昨夜辛苦了。"孫禮放下弓,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李燁那廝詭計多端,你能帶著弟兄們逃出來,已是不易。"
張贇連忙欠身:"全賴孫將軍仗義相救。若不是將軍及時開門,小弟此刻已是李燁的刀下亡魂。"
他將茶盞捧在手心,語氣裡滿是感激,"說起來慚愧,小弟本想為魏博除此大患,卻不料......"
"無妨。"孫禮擺擺手,眼神卻銳利如鷹,"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不知,李燁軍中近日可有異動?"
張贇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那廝正忙著整頓軍務,聽說損折了不少人馬,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敢再來攻城。不過他麾下的陷陣都確實厲害,鐵索連馬的衝鋒,尋常步兵根本擋不住。"
孫禮點點頭,又漫不經心地問:"隨你回來的那些弟兄,都是澶州人?"
"正是。"張贇笑道,"都是家鄉子弟,當初被李燁裹挾,心裡一直念著魏博的好。昨夜見我起事,便跟著我殺了出來。"
孫禮"哦"了一聲,不再多問,轉而說起當年在魏州共事的舊事。張贇一一應和,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這老狐狸分明是在試探自己。
告辭離開節度使府,張贇立刻招來心腹王敢:"孫禮那老東西起了疑心,咱們得加快動作。你去聯絡城裡的幾個舊部,就說我回來了,有大事相商。"
"大哥放心。"王二麻子低聲道,"城西的弓弩營有咱們三個同鄉,都是當年一起被樂從訓欺壓過的,一準兒願意跟著大哥乾。"
張贇點頭:"告訴他們,事成之後,我保他們個個都能當上隊正。"
他望著街角巡邏的士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還有,盯緊孫禮的動向,他要是敢耍花樣,咱們先下手為強。"
與此同時,孫禮正站在城樓上,望著城外忠義軍的大營。親兵指揮使陳武走到他身後,低聲道:"將軍,屬下按您的吩咐查了,張贇帶回的那些人,有一半都不是澶州口音,而且......"
"而且什麼?"孫禮轉過身。
"而且他們的甲胄,都是新換的忠義軍製式。"陳武遞上一件從城下撿到的甲片,"這上麵還有忠義軍的印記。"
孫禮捏著甲片,指節微微發白:"我就覺得不對勁。傳我將令,加強各城門的守衛,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另外,把張贇帶來的人安置在城南的舊營,派人盯緊了。"
"遵命。"
陳武領命而去。
孫禮望著城下的護城河,心中五味雜陳。
他寧願相信張贇是真心來投,可多年的軍旅生涯告訴他,亂世之中,人心最難測。
城外的忠義軍大營,氣氛卻有些凝重。
趙猛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怒道:"那姓張的都進城三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看他八成是反水了!"
羅隱也憂心忡忡:"使君,張贇本就是魏博舊將,與孫禮又是同鄉,萬一他真的倒戈,咱們可就被動了。"
霍存站在一旁,始終沉默不語。
他擦拭著腰間的長刀,刀身映出他冷峻的麵容。自歸降李燁以來,他很少說話,隻是默默執行命令,用戰功證明自己的價值。
李燁看著沙盤上的澶州城,忽然笑了:"你們都小看張贇了。"他指著沙盤上的東門,"此人眼睛裡有野心,這樣的人,絕不會甘心屈居人下。"
"野心?"趙猛不解,"他都成了喪家之犬,還有什麼野心?"
"正因為他是喪家之犬,才更渴望出人頭地。"
李燁道,"在魏博,他要熬到孫禮這個位置,至少還得二十年,而且未必能成。可現在,隻要打開澶州城門,他就是我的功臣,日後封妻蔭子,不在話下。換作是你,你會錯過這個機會嗎?"
趙猛撓撓頭,不說話了。
羅隱歎了口氣:"可萬一他失敗了呢?咱們的計劃可就全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