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州城外,一支輕騎正踏著晨霧而來。
為首的朱溫穿著一身黑甲,往日裡睥睨天下的銳氣被連日的焦慮磨去大半,隻剩下眼底的血絲和難掩的疲憊。
身後跟著朱珍、龐師古、李唐賓三員大將,個個甲胄上沾著風塵,顯然是晝夜兼程趕來。
“主公,前麵就是濮州地界了。”
朱珍低聲提醒,目光掃過路邊整齊的田壟,不同於汴州周邊的荒蕪,這裡的農田裡竟有農夫在耕作,田埂上還插著忠義軍屯田的木牌,透著一股安定的氣息。
朱溫皺了皺眉,勒住馬韁。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親自登門求援的一天。
時溥在徐州按兵不動,朱瑄在鄆州虛與委蛇,天下藩鎮仿佛都在看他的笑話。
秦宗權的五萬大軍已抵尉氏,汴州城每天都在死人,再拖下去,他苦心經營的宣武軍就要全軍覆沒。
“進去吧。”朱溫咬了咬牙,馬鞭指向濮州城門,“記住,今日咱們是來求援的,少說話,多聽著。”
濮州節度使府內,李燁正對著地圖發笑。
羅隱捧著剛收到的諜報,也跟著點頭:“主公,朱溫親自來了,還帶了龐師古和李唐賓,這兩人都是當年黃巢軍中的悍將,如今在宣武軍裡掌著兵權。”
“魚兒總算咬鉤了。”李燁放下手中的炭筆,地圖上蔡州二字被圈了又圈,“他朱溫不是自詡梟雄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親自登門。看來尉氏的戰況,比咱們想的還要糟。”
“那主公打算如何應對?”羅隱問道。
李燁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我正欲親自前往鄆州,沒想到朱溫如此迫不及待。聯軍可以組,但糧草得他出,軍械得他供,戰後蔡州的地盤,咱們得占大頭。”他抬頭看向門外,“去,開門迎客,彆讓朱節度使覺得咱們慢待了。”
朱溫走進節度使府時,正撞見霍存和葛從周從側門出來。
龐師古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霍將軍,葛將軍,彆來無恙?”
霍存與他曾在黃巢麾下共事,見了老熟人也難得露出笑意:“龐將軍,多年不見,你倒是壯實了不少。”葛從周也對著李唐賓拱手:“李將軍,當年陳州一彆,沒想到能在濮州重逢。”
四人寒暄起來,龐師古看著府內往來的親兵,個個精神抖擻,甲胄鮮明,忍不住歎道:“李使君治下真是氣象不凡,比起汴州的焦頭爛額,濮州簡直是世外桃源。”
李唐賓也點頭附和:“聽說李使君用人不疑,麾下將領不論出身,都能得重用?”
這話裡帶著幾分羨慕,朱溫生性多疑,這兩年已殺了不少立過大功的將領,連他們這些心腹都時常提心吊膽。
霍存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公用人,隻看能耐不看出身。我和葛將軍都是降將,如今不也照樣掌軍?”
朱溫在一旁聽著,臉色有些難看,卻隻能強笑道:“李使君的胸襟,天下皆知。”
進了議事堂,分賓主坐定,朱溫剛端起茶杯,就忍不住訴起苦來:“李使君,你可得救救宣武軍啊!秦宗權那賊子帶了五萬大軍圍尉氏,盧瑭的先鋒都快打到汴州城下了!我派去求援的使者跑斷了腿,時溥、朱瑄他們都按兵不動,這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宣武軍覆滅啊!”
他放下茶杯,語氣沉重:“使君,咱們雖非故交,卻同處中原。汴州若破,秦宗權下一個就會攻濮州,唇亡齒寒的道理,您不會不懂吧?”
李燁慢條斯理地剝著茶盞上的茶沫,等他說完才笑道:“朱節帥的難處,我豈能不知?隻是忠義軍剛打完洹水之戰,兵力損耗不小,貿然出兵,怕是難當大任。”
朱溫心中一緊,連忙道:“李使君若能促成聯軍,我朱溫願傾儘汴州府庫,負擔聯軍所有糧草!另外,再贈忠義軍一萬石糧食、五千匹絹帛,隻求使君一句話!”
“哦?”李燁抬眼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朱節帥倒是大方。隻是促成聯軍不難,時溥、朱瑄、朱瑾那邊,我去說項便是。但秦宗權勢大,聯軍最少要八萬人才夠用,這三萬兵的軍械、餉銀,總不能全讓節帥一人承擔吧?”
朱溫咬了咬牙:“軍械我出三成!餉銀我出一半!隻要能滅了秦宗權,這點代價算什麼!”
“好!”李燁猛地拍案,“朱節帥如此爽快,我李燁豈能推辭?明日我就派人去徐州、鄆州、兗州,保準半月之內,聯軍齊聚汴州!”
朱溫這才鬆了口氣,端起茶杯一飲而儘,茶水燙得他舌頭發麻,卻顧不上擦。
告辭時,龐師古和李唐賓又拉著霍存說了會兒話,看著濮州城內井然有序的街道、往來穿梭的商隊,再想起汴州城外的屍橫遍野,兩人眼中都滿是感慨。
出了濮州城,朱珍忍不住問道:“主公,李燁真能促成聯軍?”
朱溫回頭望了一眼濮州城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年輕氣盛,以為幾句話就能讓時溥、朱瑄那些老狐狸出兵?不過是拿咱們的糧草當誘餌罷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勒轉馬頭,語氣帶著不屑:“一萬石糧食買他一個承諾,不虧。等我熬過這關,再慢慢算這筆賬。”
身後的黃河水滾滾東流,朱溫的輕騎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而濮州節度使府內,李燁正對著羅隱笑道:“瞌睡時遞來枕頭,有了朱溫的糧草,我去遊說時溥、朱瑄、朱瑾,就說朱溫願出糧草軍械,邀他們共討秦宗權,戰後蔡州地盤按出兵多少劃分,如此把握更大了些。”
羅隱躬身應道:“主公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