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麵上沒有題簽,但每一個字都早已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頭:
“……閹宦田令孜,竊弄國柄,蒙蔽聖聰,禍亂朝綱,致有黃巢滔天之禍,宗廟播遷之恥!此獠不誅,無以謝天下,無以安社稷!臣李克用,泣血叩請陛下,速斬此賊,傳首諸鎮!另,蜀道艱難,非久居之地,伏望陛下速還長安,以安天下之心……”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複剜割著他的心神。
李克用。那個沙陀胡兒。竟敢如此。
更讓他感到骨髓發寒的是,這份奏章並非孤例,它代表的,是關東、河東那些手握強兵的藩帥們一致的殺意。
天下之大,竟已無他田令孜的立錐之地。
一股冰冷徹骨的絕望,從腳底直衝頭頂,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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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一個低沉而充滿擔憂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田令孜猛地一顫,渾濁的雙眼循聲望去。
門口站著他的義子王建。
他身形魁梧如山,一身戎裝沾滿了風塵。
王建手裡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藥盞,濃眉緊鎖。
他身後,還默立著另外幾個同樣被田令孜收為義子的將領,韓建、張造、晉暉、李師泰,個個麵色凝重,目光複雜地望著他們這位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二十歲的阿父。
田令孜的目光在王建臉上停留了片刻,他艱難地抬了抬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呈上來吧。”
王建默默上前,將溫熱的藥盞放在案幾上,目光掃過那份攤開的奏章,眼神驟然一厲,旋即又化作更深的憂慮。
他低聲道:“阿父,藥要趁熱。”
田令孜卻仿佛沒有聽見,枯瘦的手指再次撫上奏章,指尖冰涼。他抬起頭,望向王建,又逐一掃過韓建、張造等人,渾濁的眼中竟緩緩蓄起了一層水光,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哽咽:“吾兒們……為父……為父怕是……大限將至了……”
“阿父何出此言!”王建猛地單膝跪地,聲音急切,“有我等在,必護阿父周全!”
“是啊,阿父!”“請阿父保重!”韓建等人也紛紛跪倒,聲音帶著忠誠,卻也難掩那份山雨欲來的惶然。
田令孜看著跪在麵前的義子們,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在那張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上蜿蜒而下。
這淚水,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表演,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他顫抖著,從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用金鏈係著的銅魚符,那是左神策軍中尉調兵遣將出入宮禁的至高信物。
魚符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冰冷而沉重的光澤。
他用儘力氣,將那枚魚符塞進王建手中,仿佛卸下了萬斤重擔,又像是交托了最後的希望:“此物替我交予楊複恭,告訴他左軍托付於他了……”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帶著濃重的喘息。
王建握著那枚帶著田令孜體溫的銅魚符,隻覺得重逾千斤,掌心一片冰涼。
他喉頭哽咽,重重叩首:“兒……遵命!”
田令孜疲憊地閉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隻剩下低微的喘息:“收拾收拾行裝吧,帶上你們跟我去西川找我那兄長陳敬瑄……”
王建等人聞言,眼中都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西川?
那確實是一方遠離風暴中心的沃土,節度使陳敬瑄又是田令孜的親兄長。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最終都化為一聲沉重的回應:“是!”
是夜,月黑風高。
漢中行宮側門悄然打開,幾輛沒有任何標識的普通青篷馬車在數十名同樣換了便裝神情警惕的精悍護衛簇擁下,悄無聲息地滑入濃重的夜色之中,迅速消失在通往西南方向的官道上,隻留下車轍在冰冷的凍土上碾出的幾道淺痕。
沒有告彆,沒有儀式,曾經權傾天下的田令孜,就這樣帶著他最後的班底,黯然離開了這座象征著他權力巔峰與最終傾覆的行宮,如同一個倉皇的幽靈,融入了無邊的黑暗。
當田令孜一行人的車馬徹底消失在西南方向的沉沉夜幕中後不久,行宮深處,那間依舊彌漫著藥味和絕望氣息的書房內,一個瘦高麵色蒼白眼神卻異常沉靜銳利的中年宦官,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他正是新任的左神策軍中尉,楊複恭。
他徑直走到田令孜方才枯坐的紫檀圈椅前,並未立刻坐下。
他的視線緩緩移動,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黑暗,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牆,看到了李克用磨刀霍霍的河東,也看到了田令孜倉惶西去的車隊。
良久,一個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才在這空寂的書房裡低低響起,如同寒冰碎裂:
“田公啊田公……你終究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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