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燁的潛鋒在冰河上搏命之時,陳州城外,秦宗權巨大的帥帳內卻是一片驕奢景象。
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帳外的嚴寒。
美酒佳肴陳列,幾個舞姬正隨著靡靡之音扭動著腰肢。
秦宗權踞坐主位,敞著衣襟,露出濃密的胸毛,一手摟著一個姿容妖豔的姬妾,另一隻手抓著一條烤得焦黃的羊腿,大口撕扯著,油脂順著嘴角流下。
帳下將領分坐兩旁,大多麵帶醉意,大聲談笑。
大將申叢坐在下首,眉頭緊鎖,麵前的酒肉絲毫未動。
他幾次抬頭看向上首的秦宗權,欲言又止。
終於,在又一陣放肆的笑聲間隙,申叢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帳中,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而急切:“陛下,末將有緊急軍情稟報!”
秦宗權被打斷興致,有些不悅地斜睨了他一眼,含糊道:“申叢?何事慌張?沒看朕正高興嗎?”
“陛下!”
申叢抬起頭,臉上滿是焦慮。
“陳州城頭旌旗雖多,但據末將連日觀察,其調動似有蹊蹺,白日裡派出的騷擾小隊,行動呆板,遠不如前些日狡詐難纏,夜間篝火雖眾,然細察之下,人影稀疏,更可疑者,末將派出數支精乾斥候,冒死繞城探查,發現西門方向,數日前似有大隊人馬趁夜離去的痕跡,雪地蹄印雜亂,延伸向西南。”
此言一出,帳內談笑聲頓時小了許多。
幾個將領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秦宗權卻嗤笑一聲,將啃光的羊骨隨手扔開,油膩的手在姬妾的衣裙上擦了擦。
“西南?李燁小兒還能跑到天邊去不成?申叢,你未免太過謹慎!那李燁,不過是有點小聰明,靠著陳州堅城苟延殘喘罷了,他敢出城?借他十個膽子,那些痕跡,定是趙犨老兒派出去求援或者騷擾糧道的小股人馬,不足為慮。”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眼中閃爍著貪婪而狂熱的光芒。
“朱溫那廝分兵支援陳州,且與我軍鏖戰數月,兵力損失極大,汴州空虛。這正是天賜良機,朕已決定,明日親率大軍主力,直撲汴州,隻要拿下汴州,斷了朱溫的根本,這中原大地,還有誰能擋朕?”
他越說越興奮,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仿佛整個天下已儘在掌握。
“陳州?就留給孫儒,讓他帶著剩下的人馬給朕看住趙犨那條老狗,等朕拿了汴州,回頭再慢慢炮製陳州,定叫李燁那小兒跪在朕麵前求饒,哈哈哈哈!”
申叢急得額頭青筋暴起:“陛下,李燁此人絕不可小覷。他若真率精銳潛出,目標絕非騷擾糧道那麼簡單,西南方向……潁水……許州,陛下,許州乃我軍糧秣重地啊。萬一……”
“住口!”
秦宗權勃然變色,抓起案上一個酒壺狠狠砸在申叢麵前,瓷片四濺,酒液灑了一地。
“申叢!你三番兩次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再敢動搖軍心,休怪朕不講情麵,許州有重兵把守,糧倉堅固,李燁就算真去了,幾千疲兵,能奈我何?難道他還能飛過潁水不成?”
他喘著粗氣,眼神凶狠地掃視全場:“朕意已決,明日兵發汴州,孫儒聽令!”
身材魁梧一臉凶悍的孫儒立刻出列:“末將在!”
“朕留給你四萬人馬,給朕死死圍住陳州,不許放一隻蒼蠅出來,待朕凱旋,再與你共飲慶功酒。”
“末將領命,必不負陛下所托!”孫儒抱拳。
申叢看著秦宗權剛愎自用的臉,聽著他狂妄的計劃,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默默地站起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看著帳中重新響起的喧囂和那些醉醺醺的同袍,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寒意籠罩了他。
......
商水城,比西華略大,城牆也稍顯堅固。
守將王崇,曾是橫行汝穎一帶的悍匪,被秦宗權收編後,凶性不改,將商水視為自家私產,盤剝尤甚。
他自恃離前線較遠,又值春荒,整日裡在城中飲酒作樂,守備鬆弛。
高鬱地圖上標注的鬆懈二字,在此刻得到了最真實的印證。
李燁的大軍在距離商水數裡外的一片密林中蟄伏下來。
連續的高強度奔襲和冰河驚魂,讓士卒臉上都帶著疲憊,但眼神卻如同餓狼般凶狠。
沿途幾次成功的獵食,補充了糧秣箭矢,更淬煉了這支軍隊的凶戾之氣。
他們急需拿下商水,進行最後一次較大的補給和短暫休整,同時徹底掃清通往許州糧倉的最後障礙。
斥候帶回的消息令人振奮:城門守衛鬆散,巡城士兵懈怠,守軍主力集中在城西的軍營和糧倉附近,毫無戒備。
“雷霆一擊,破門屠城,焚糧庫,取其所需,半個時辰解決戰鬥!”
李燁的命令下達,帶著冰冷的血腥味。
時間,是他們最奢侈也最匱乏的東西。
葛從周和劉知俊再次成為鋒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