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稟報大帥!泰寧朱瑾將軍、感化劉知俊將軍,率部抵達營門,軍容甚盛。”
帳內三人霍然起身,眼中同時爆射出精光。
朱瑄更是急切地跨前一步:“可看清了?多少人馬?狀況如何?”
“回朱帥,看旗號,正是朱瑾將軍與劉知俊將軍本部,人數……似未減少,反有增益。甲胄鮮明,隊列整肅,行進間殺氣騰騰,絕無半點潰敗之相。”
“什麼?”
時溥失聲驚呼,老鴉坳的陰影讓他幾乎不敢相信。
朱溫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速速備馬,我等親自出迎。”
片刻之後,三鎮節帥並親衛數十騎,已疾馳至營門外的土坡上。
極目遠眺,隻見遠方地平線上,一支雄壯的軍隊正踏著滾滾煙塵,如鐵流般奔湧而來。
夕陽的餘暉灑在整齊如林的槍戟矛尖上,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前排騎士的坐騎膘肥體壯,噴吐著粗重的白氣;步卒的甲葉在行進中鏗鏘作響,步調整齊劃一,踏得大地微微震顫。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股撲麵而來的氣勢,並非長途跋涉後的疲敝,而是曆經血火淬煉、挾勝而歸的凜冽銳氣,仿佛剛從熔爐中鍛造出的利刃,鋒芒畢露,直衝霄漢。
“嘶……”
朱瑄倒吸一口冷氣,連日來的愁雲慘霧瞬間被這雄壯的軍容衝散了大半,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振奮。
“好,好一支虎狼之師,三郎果然不負眾望!”
朱溫目光如電,掃視著這支隊伍。
他敏銳地注意到,士兵們身上的甲胄雖多有修補痕跡,但整體光潔,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維護和補充。
隊列中補充了大量青壯麵孔,精神飽滿,毫無新卒的怯懦,顯然在陳州得到了極好的休整和兵員補充。
更讓他心驚的是隊伍攜帶的輜重車輛明顯增多,鼓鼓囊囊,絕非空載。
這支隊伍不僅未因轉戰而削弱,反而像是飽餐了血肉的猛獸,更加精壯凶悍。
蹄聲如雷,轉眼大軍已至營前。
為首兩員大將,正是泰寧軍節度使朱瑾與感化軍大將劉知俊。
朱瑾一身明光鎧,肩披猩紅大氅,胯下烏騅馬神駿非凡,顧盼間意氣風發,眉宇間那股桀驁之氣更盛往昔。
劉知俊則沉穩如山,麵容剛毅,目光銳利如鷹,雖風塵仆仆,卻不見絲毫頹態。
“兄長!朱帥!時帥!”
朱瑾勒住戰馬,聲如洪鐘,滾鞍而下,動作矯健利落。
劉知俊亦緊隨其後,抱拳行禮,聲音沉穩有力:“末將劉知俊,參見三位大帥!”
朱瑄早已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拍打著朱瑾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這個驍勇的弟弟拍進土裡,連日積鬱的陰霾一掃而空,放聲大笑,連聲道:“好!好!好!三郎,你此番辛苦了,真乃我朱家千裡駒。”
朱瑾臉上露出一絲傲然,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石破天驚的意味。
“兄長!陳州之戰,我軍與李燁將軍裡應外合,大破秦宗權,陣斬其麾下頭號悍將孫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燁將軍高義薄雲,竟將新克複的鄭州重鎮,拱手讓予了我泰寧軍駐守。”
“什麼?”
“鄭州?”
“讓予……泰寧軍?”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水,瞬間激起千層浪。
朱瑄拍打朱瑾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轉化為極度的錯愕與難以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朱瑾,仿佛要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三郎,你……你說什麼?鄭州?那個控扼汴水、俯瞰汴州西翼的中原腹心之地鄭州?李燁……讓給了我們?”
巨大的狂喜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瞬間淹沒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他猛地再次用力抓住朱瑾的雙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好,好,太好了,得此堅城,我天平軍實力大增,進可攻,退可守。這一趟千裡馳援,血戰陳州,值了,太值了,李燁……真乃信義君子!”
他幾乎語無倫次,連日來因老鴉坳之敗而積鬱的愁雲慘霧,此刻被這從天而降的巨大利好徹底驅散,隻剩下狂喜的光芒在眼中跳躍。
與此同時,劉知俊也向時溥稟報:“稟時帥,末將所部幸不辱命,折損輕微,且在李燁將軍支持下,已占據頓丘城,以為根基,可作休整與北向屏障。”
“頓丘!”
時溥聞言,眼中亦是精光爆射。
感化軍新敗於老鴉坳,主力損失慘重。
頓丘雖小,其戰略價值對於新敗的感化軍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
他上前一步,用力按住劉知俊的肩膀,聲音帶著欣慰與沉甸甸的托付:“知俊,做得好。頓丘之地,彌足珍貴,你部暫駐彼處,好生整頓,感化軍之元氣,就仰仗你了。”
劉知俊感受到肩上的分量,肅然抱拳:“末將定不負大帥所托。”
而此刻,朱溫臉上的笑容依舊豪邁爽朗,他大步上前,朗聲讚道:“好,此番陳州大捷,解了陳州之圍,斬了孫儒那逆賊,更挫動秦宗權根基,實乃潑天大功,為聯軍揚威,為朝廷分憂,本帥即刻設宴,為二位將軍及眾將士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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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洪亮的聲音傳遍四周,引得剛剛抵達的將士們一陣歡呼,營門處的聯軍士兵也受其感染,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在這看似一片其樂融融的表象之下,朱溫的心底卻如同被投入了一塊萬年寒冰,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驚濤駭浪般的思緒瘋狂湧動:
“李燁……好大的手筆,好深的算計,鄭州,中原腹心,控汴水咽喉,鎖汴州西大門,頓丘,隔河與宣武軍相望。”
“此人胸懷氣度,確非常人可比。以利誘之,以義結之,頃刻間便讓朱瑾、劉知俊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更讓時溥、朱瑄欣喜若狂,視其為再造恩人。此等手段,絕非池中之物,其崛起之速,對時局把握之精準,遠超吾之預料!”
朱溫內心對這位結義兄弟產生了強烈的忌憚。
朱溫借故離席,獨自一人快步回到他那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
帳內燭火通明,一張巨大的、繪滿山川河流與城池關隘的輿圖懸掛在中央。
他屏退左右,獨自走到圖前,目光如最銳利的鷹隼,死死鎖定那幾個剛剛被標注上不同顏色旗幟的地點。
他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重重地點在鄭州上。
“鄭州!”
他低聲嘶吼,聲音在空曠的帳內顯得格外陰冷。
“黃河南岸,虎視眈眈,扼守汴水上遊,朱瑾得了此地,以他那桀驁不馴的性子,加上李燁在背後的支持,其泰寧軍勢力將直接楔入我宣武腹地,從此,我汴州西麵,再無寧日。朱瑄那蠢貨,隻看到城池之利,卻不知引狼入室!”
圖上,一條無形的箭頭仿佛從鄭州射出,直指汴州。
手指再向南,點在項城。
“項城……”朱溫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複雜的意味。
項城的位置太關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