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子時,夜色濃得化不開,連星月都被吞噬。
蔡州城,這座被絕望籠罩了數月的死城,寂靜如同墳墓。
北城牆上,一點火光突兀地亮起,隨即被拉長,又熄滅,再亮起……三長兩短,如同與陰間約定的信號,在死寂的夜空中搖曳。
城下,黑暗裡,陷陣都的士卒們屏住了呼吸,冰冷的鐵甲貼著皮膚,卻感受不到一絲寒意,隻有即將噴薄而出的戰意。
趙猛站在最前方,巨大的身軀如同山巒,他隻是盯著城牆上那鬼火般的信號,一言不發。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厚重的城門被從內側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沒有喊殺聲,沒有預想中的伏兵,隻有一股血腥氣,從門縫裡撲麵而來。
趙猛大手一揮,陷陣都的士卒們如沉默的鬼魅,端著長槊,貓著腰,魚貫而入。
甕城之內,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一地狼藉。
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著,都是秦宗權親信衛隊的服飾。
常弘渾身浴血,拄著一柄環首刀,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身後的十幾名親兵,個個帶傷,眼神卻透著一股解脫後的亢奮。
“趙將軍,”常弘看到趙猛的身影,聲音沙啞,“幸不辱命。”
趙猛的目光掃過他身上的傷口,又看了看滿地屍骸,甕聲甕氣地說道:“看來你們這邊的席,開得比我們還熱鬨。”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側身讓開主路:“按計劃,控製城門,等主公大軍。”
陷陣都的士卒迅速而高效地接管了城門和城牆的防務,整個過程悄無聲息,配合默契,看得常弘和他那群劫後餘生的部下眼皮直跳。
與此同時,中軍位置,高鬱快步走到李燁馬前,低聲道:“主公,趙將軍已成功控製北門,甕城內發生過戰鬥,是我方內應得手了。”
李燁點了點頭,冷靜地發布命令:“命第二梯隊跟進。傳令下去,入城之後,目標隻在秦宗權宮城及其死忠衛隊,但有對降軍與城中百姓侵擾者,秋毫無犯者,立斬不赦!”
“喏!”
高鬱轉身,將這道決定蔡州數萬生死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
黑甲騎兵與銳士都的步卒,如同兩條鋼鐵的洪流,在霍存和葛從周的帶領下,安靜而迅猛地湧入蔡州城。
常弘站在城樓上,看著下方那紀律嚴明沉默行軍的隊伍,內心掀起滔天巨浪。
這些忠義軍士卒,個個麵色紅潤,身形剽悍,身上的甲胄兵器擦得鋥亮,行走間隻有甲葉碰撞的沉悶聲響。
他們與城中那些麵黃肌瘦、眼神麻木,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蔡州軍,仿佛不是同一個物種。
一邊是秩序井然力量勃發的人間王師。
另一邊是互相吞噬形銷骨立的餓鬼煉獄。
這一刻,常弘無比慶幸自己做出的選擇。
這扇門,為蔡州百姓打開的不是地獄,而是通往人間的天堂。
……
秦宗權所謂的“皇宮”之內,依舊絲竹悅耳,舞樂升平。
劣質的熏香混雜著酒氣。
秦宗權穿著一身裁剪得不倫不類的所謂龍袍,正左擁右抱,將一杯酒灌進一名新掠來的美人嘴裡,引得周圍的宗親和宦官們一陣哄笑。
就在這醉生夢死之際,殿外忽然傳來淒厲的慘叫與金鐵交鳴之聲。
音樂戛然而止。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