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宣武軍節度使府。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朱溫身著寬大的錦袍,肥碩的身軀陷在柔軟的胡床裡,手中摩挲著一隻溫潤的白玉茶杯,臉上是誌得意滿的愜意。
在他對麵,謀士敬翔正襟危坐,神態恭謹。
“敬先生,你說,十日後在洧川,那李燁小兒會是何等表情?”朱溫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本帥給了他臉,讓他來開這個會,是讓他體麵地把吃到嘴裡的東西吐出來。若是他不識抬舉……”
敬翔微微躬身,附和道:“主公以朝廷大義為旗,挾宰相之威,名正言順。李燁縱有不甘,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至於朱瑄、朱瑾那兩個蠢貨,更是不足為慮。屆時,主公隻需在會上略施壓力,便可兵不血刃,儘取陳、亳之地。”
“哈哈哈!”朱溫放聲大笑,震得胸前肥肉亂顫,“說得好!本帥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這中原,誰說了算!一個毛頭小子,僥幸勝了秦宗權,就真以為自己能與本帥平起平坐了?癡心妄想。”
他心情極好,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等接收了陳州,該派哪個心腹去當刺史,如何將那裡的錢糧賦稅,源源不斷地運回汴州。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徹底打碎了廳堂內的安逸。
“報!”
一名斥候連盔甲都來不及卸,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臉上血色儘褪,帶著一種天塌下來般的驚恐。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主……主公,大事不好!”
朱溫的笑聲戛然而止,眉頭瞬間擰成一個疙瘩。
他最煩的就是在自己興頭上時被人打攪。
“慌什麼,天塌下來了?”
他不耐煩地嗬斥道。
“比……比天塌下來還……還……”斥候大口喘著氣,幾乎要哭出來,“陳州……陳州東部項城、商水、太康一夜之間,全都……全都換上了忠義軍的旗號!”
“什麼?”
朱溫以為自己聽錯了,身體微微前傾。
斥候咽了口唾沫,用儘全身力氣喊道:“李燁的大將趙猛,已經率軍進駐太康,其前鋒……前鋒距汴州,已不足百裡!”
“啪!”
朱溫手中的白玉茶杯應聲而碎,滾燙的茶水和鋒利的瓷片濺了他一手,他卻渾然不覺。
整個廳堂刹那間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敬翔臉上的從容也瞬間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
“你再說一遍!”
朱溫猛地從胡床上彈起,肥碩的身軀爆發出與其體型不符的敏捷。
他三兩步衝到斥候麵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雙目赤紅,狀若惡鬼,“李燁小兒,他敢如此欺我?!”
斥候被他提得雙腳離地,嚇得魂飛魄散,隻能從喉嚨裡擠出幾個音節:“千……千真萬確……鄧季筠將軍被俘,各城守軍或降或逃……趙猛的大軍……已經開始在太康、扶溝一線,構築工事了!”
就在此時,門外又有數名傳令兵衝入,帶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更糟。
“報!我軍設在商水、沈丘的糧倉被忠義軍完整接收!”
“報!葛從周部沿潁水布防,已控製所有渡口,斷絕我軍水路!”
“報!朱瑄、朱瑾兩軍已在邊境集結,與忠義軍遙相呼應!”
每一個消息,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朱溫的心口。
他鬆開手,斥""候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
朱溫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在堂內來回踱步,粗重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氣,讓周圍的親衛大氣都不敢出。
被耍了!
他被李燁那個黃口小兒,用一個狗屁的“和平會議”,耍得團團轉。
他把所有目光都投向西邊,準備在談判桌上享受勝利,對方卻在他背後,狠狠捅了一刀,把他後院最肥美的一塊肉給生生剜走了。
這是陽謀!
赤裸裸的陽謀!
李燁算準了他會輕敵,算準了他會把注意力放在朱瑄、朱瑾身上,更算準了他為了“宰相”的體麵,不會在會議前撕破臉皮!
“啊!”
朱溫仰天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巨大的恥辱感和被愚弄的憤怒,讓他幾欲發狂。
“主公!”
大將龐師古、朱珍等人聞訊趕來,人人臉色鐵青。
剛剛才從蔡州灰頭土臉回來的朱珍,更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第一個跳出來,大聲請命:“主公,李燁欺人太甚!末將請戰,願為先鋒,即刻發兵,將那廝的部隊趕出陳州,把趙猛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