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如刀,卷起漫天黃塵。
中原大地在經曆了短暫的喘息後,再次被戰爭的陰霾所籠罩。
一支數萬人的大軍,如同一條黑色的鐵龍,正沿著官道向北疾馳。
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上麵鬥大的“葛”字,昭示著這支軍隊的統帥。
葛從周端坐於戰馬之上,身披重甲,麵容沉肅。
他回首南望,濮州城的輪廓早已消失在地平線下。
此去澶州,路途遙遠,前有羅弘信五萬大軍圍城,後有朱溫虎視眈眈。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用主力北上解圍,將空虛的腹地和主公的安危,暴露在最凶惡的敵人麵前。
葛從周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將所有的憂慮壓在心底。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用最淩厲的方式,砸碎羅弘信的野心,然後火速回師。
“傳令全軍,加快行軍,天黑之前,必須抵達下一個宿營點!”
將軍的聲音嘶啞而有力,傳遍了隊伍的每一個角落。
鐵龍再次加速,沉重的腳步聲彙成一道奔騰的洪流,朝著那座被圍困的孤城,一往無前。
……
與北上大軍的浩蕩聲勢截然相反,濮州城此刻卻顯得異常沉靜。
數日後,一支千餘人的精銳騎兵,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抵達了濮州南門。
為首一人,正是李燁。
他沒有驚動任何百姓,隻在少數心腹將領的迎接下,直接進入了節度使府。
城中各處,忠義軍的旗幟迎風招展,巡邏的士卒往來不絕,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主力從未離開。
幾名在暗巷中窺伺的探子,看到李燁那熟悉的身影和他身後那些煞氣衝天的陷陣都士兵,心中皆是一凜。
他們不敢久留,迅速將這個消息傳遞了出去。
“李燁已回濮州,主力大軍北上。”
這份情報,如插上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飛向了百裡之外的汴州。
宣武軍節度使府,燈火通明。
當朱溫聽到探子的回報時,他那張因連番失利而扭曲的臉,終於綻開了一絲獰笑。
“好!好!好!”
他連道三聲好,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嗡嗡作響。
“李燁小兒,果然中計了!他以為我朱溫是那愚蠢的羅弘信嗎?竟敢將主力調往北線,隻帶些許親兵坐鎮濮州,簡直是自尋死路!”
他霍然起身,殺氣騰騰地環視堂下眾將。
“傳我將令!即刻點齊兵馬,本帥要親征濮州,將李燁碎屍萬段,以雪宋州之恥!”
“主公,萬萬不可!”
一個冷靜的聲音打斷了朱溫的狂熱,首席謀士敬翔緩步而出,躬身行禮。
朱溫的怒火瞬間被點燃:“為何不可?此時李燁兵力空虛,正是我等一雪前恥的絕佳時機!”
敬翔不為所動,隻是平靜地反問:“主公,您覺得,以李燁的智謀,他會真的將一個毫無防備的濮州城留給您嗎?”
此言一出,大堂內瞬間安靜下來。
敬翔繼續道:“李燁此人,最擅長的便是以弱示敵,設伏誘殺。他返回濮州,非但不是空虛,反而是布下了一個最凶險的陷阱。”
“他帶回去的,是陷陣都,是鐵浮圖,皆是能以一當十的精銳。濮州城高池深,又是其根基所在,早已被他經營得如鐵桶一般。”
“我軍若傾巢而出,猛攻濮州,正中其下懷。屆時,陷入苦戰的將是我軍,一旦北上的葛從周回援,我軍便有腹背受敵之危。”
一席話,如一盆冷水,澆滅了朱溫心頭的火焰。
他重新坐下,臉色陰晴不定。
他知道敬翔說的是對的,李燁那小子,太過狡猾,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從容解了澶州之圍?
這時,另一位智囊李振上前一步,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主公,敬翔先生所言極是。猛虎既然已經離山,我等又何必非要去闖它那戒備森嚴的洞穴?”
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點。
“猛虎固然凶惡,但山下的羊群,卻已無人看管。這些羊,才是我們真正的獵物。”
朱溫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李振所指的,並非濮州,也非宋州,而是更西邊的徐州,以及剛剛被他擊敗、元氣大傷的朱瑄、朱瑾兄弟的地盤。
“李燁與朱瑄、朱瑾結盟,又與徐州時溥互為犄角。如今他被北方的戰事拖住,分身乏術,正是我們剪除其羽翼的最好時機!”李振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一旦我們拿下徐州,吞並了朱瑄、朱瑾的殘部,我宣武軍的實力將空前壯大。屆時,李燁北有羅弘信,西、南兩麵皆是我軍,他將徹底淪為甕中之鱉!”
“到那時,是攻是守,主動權便儘在我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