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節度使府。
羅弘信幾乎是被人從馬上架下來的,一身華麗的蜀錦袍子被撕開一道大口,沾滿了泥漿與血汙,狼狽得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不久後,探馬遞上詳細戰報。
魏博一萬五千精銳,折損過半,斬首五千七百,俘虜五千一百。
心腹大將淳於導、羅誌勤陣亡。
張贇的內應之計,從頭到尾就是個圈套。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羅弘信的心口上。
他眼前一黑,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強行咽下,胸膛劇烈起伏,指著南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噗”
一口鮮血終究是沒忍住,噴灑在身前的梨花木案上,染紅了上麵的文書。
“李燁豎子!我與你勢不兩立!”
堂下鴉雀無聲,唯有羅弘信粗重的喘息。
首席謀士崔廷低頭看著那份竹簡戰報,臉色比紙還要白。
他震驚的不是戰敗,以李燁的凶名,打不過不丟人。
他震驚的是戰報的末尾一行小字,“叛將張贇,削職為民,舉家發配遼東”。
沒殺?
一個引狼入室、差點讓他全軍覆沒的叛將,李燁竟然沒殺?
這不合常理。
軍閥混戰,殺伐決斷,對叛徒用雷霆手段震懾人心才是常態。
李燁此舉,如同在棋盤上走了一步閒棋,看似無用,卻透著一股讓人心底發寒的詭異。
此人,深不可測。
崔廷心中剛升起一絲不安,門外又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神色比見了鬼還驚恐。
“主公!不好了!李燁……李燁他……他大軍已經拔營,正向衛州而來!”
“什麼?!”羅弘信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他剛打完仗,主力疲敝,竟敢不休整就來攻我堅城?”
“不……不止如此……”斥候吞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他軍前……軍前立著一麵碩大的‘張’字帥旗,沿途遍撒檄文,說……說您背信棄義,以張贇之子張璿為質,又欲事後加害,乃無信無義之徒!”
整個節度使府大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番操作驚得呆住了。
羅弘信先是愕然,緊接著,一股比戰敗更甚的羞辱感直衝天靈蓋。
他的臉由白轉紅,由紅轉紫,額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的啊!”
羅弘信猛地掀翻了麵前的桌案,上麵的筆墨紙硯摔了一地。
“他一個外人,竟敢插手我魏博的家事!他把張璿那個廢物當成傀儡招搖過市,這是在抽我的臉,這是對我最大的羞辱!”
軍議之上,魏博諸將人心惶惶。
一名將領站出來,憤然道:“主公,這明擺著是李燁的離間計,張贇本就該死,李燁此舉不過是想動搖我軍軍心,我等豈能中計!”
話雖如此,但另一部分與張家素有交情,或是出身於澶州本地的將領,卻紛紛低下頭,眼神閃爍,竊竊私語。
“這張家在澶州根深蒂固,羅帥當初拿他兒子做人質卻又不講信義,確實有點……”
“噓!小聲點!你想死嗎?”
“可李燁的檄文……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搜出了羅帥要殺人滅口的親筆信……”
這些竊竊私語像蚊子一樣鑽進羅弘信的耳朵裡,讓他更加煩躁。
“夠了!”他厲聲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