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的使者,帶著張全義的決斷,星夜兼程趕回了汴梁。
他帶回的不是長篇大論的盟書,也不是斤斤計較的條件。
隻有一方被血浸透的絲帕。
絲帕上,隻有一個字。
“可。”
以及一句問話:“何時?”
朱溫看到那方血帕,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
“哈哈哈!好一個張全義!夠狠!夠決絕!本帥喜歡!”
他能想象到,張全義在寫下這個字時,是何等的掙紮與怨毒。
但那又如何?
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朱溫一把將血帕拍在桌上,眼中精光暴射,再無半分猶豫。
“傳我將令!”
“命大將李唐賓、氐叔綜,速來帥府見我!”
李唐賓、氐叔綜,二人皆是跟隨朱溫多年的百戰宿將,前者智謀沉穩,後者勇猛果決,是執行此次絕密任務的最佳人選。
半個時辰後,兩員大將抵達帥府密室。
朱溫屏退左右,將李振的毒計與張全義的回複和盤托出。
“……事情就是如此。”
朱溫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本帥要你們二人,率領兩萬精銳,秘密奇襲洛陽!此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李唐賓與氐叔綜對視一眼,齊齊單膝跪地,聲若金石。
“末將,遵命!”
命令下達的第二天,汴梁城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朱溫親臨城外大營,大張旗鼓地檢閱三軍。
數萬兵馬彙集成鋼鐵的洪流,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同時,一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中原。
“北麵李燁得了河東三千戰馬,狼子野心,恐將南下報複,我宣武軍需枕戈待旦,嚴防死守!”
一時間,宣武軍治下所有州縣都動員起來,糧草軍械源源不斷地向著東麵與李燁接壤的曹州集結。
朱溫麾下的大將們,更是在公開場合屢屢討論東線防務,仿佛大戰一觸即發。
天下所有諸侯的探子,所有的目光,都被這番操作牢牢地吸引到了東方。
所有人都認為,朱溫與李燁這對宿敵,在短暫的平靜後,終於要迎來一場決定生死的血戰。
然而,無人知曉。
就在汴梁城為“東線戰事”鬨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夜晚。
一支兩萬人的大軍,在李唐賓和氐叔綜的率領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湧出了兵營。
他們沒有走向東方。
而是轉向了西北。
出發前,最嚴苛的軍令已經下達。
所有士兵的甲葉連接處,都用浸濕的軟布緊緊包裹,防止行動時發出碰撞聲。
所有戰馬的馬蹄,都裹上了厚厚的麻布,踩在地上,隻有沉悶的噗噗聲。
每個士兵的嘴裡,都銜著一片削好的木片。
軍令隻有一條:行軍途中,不得發出任何非必要的聲響,違令者,無論官階,立斬不赦!
大軍趁著夜色,抵達了黃河岸邊一處早已廢棄的古渡口。
這裡蘆葦叢生,人跡罕至。
數十艘渡船,早已在岸邊靜靜等候,船夫們全是朱溫的死士,眼神冷漠,一言不發。
登船,渡河。
整個過程,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進行。
沒有將領的呼喝,沒有士兵的交談,甚至連戰馬都仿佛感受到了這股肅殺的氣氛,隻是偶爾不安地打個響鼻。
月光下,隻有船槳劃破水麵的“嘩嘩”聲,在空曠的河麵上回響。
一夜之間。
兩萬大軍,便從宣武軍的腹地,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黃河以北。
他們,踏上了河陽的地界。
自此,大軍開始了更為嚴酷的急行軍。
晝伏夜出。
白天,他們會尋找最隱蔽的山穀與密林,潛伏起來,補充體力和馬料。斥候們會如同幽靈般散布出去,警戒方圓數十裡。
夜晚,他們則沿著最崎嶇偏僻的小路,向著洛陽的方向疾行。
所有的大路,所有的城鎮,都被遠遠繞開。
這支軍隊仿佛從人間蒸發了。
幾天下來,數名上山砍柴的樵夫,兩三個追逐獵物的獵戶,就這麼悄無聲
聲地消失在了山林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疲憊,在軍中蔓延。
但朱溫麾下這些百戰老兵的紀律性,在此時展現得淋漓儘致。
無人喧嘩,無人抱怨。
每個人的臉上,都隻有麻木的堅毅。
壓抑,肅殺,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
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