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板路透過單薄的衣料,將寒意源源不斷地刺入骨髓。蘇渺背靠著永夜照相館那扇剛剛隔絕了地獄的朱漆大門,渾身脫力地滑坐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懷中緊抱的龍鳳鏡邊緣細微的裂痕清晰可見,鏡身冰冷,之前那指引生機的翠綠光芒早已熄滅,隻餘下光潔的鏡麵,映照著她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散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咬破的傷口滲著血絲,眼中還殘留著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身上那件猩紅的嫁衣,如同第二層皮膚般冰冷地貼著,那股若有若無的鐵鏽腥氣並未因脫離照相館而消散,反而像一種無形的烙印,時刻提醒著她剛剛經曆的非人恐怖。衣襟處,被紙人新郎撕裂盤扣的位置空蕩蕩的,露出裡麵同樣被冷汗浸透的裡衣。
天邊,那一絲撕裂厚重夜幕的灰白微光正在極其緩慢地擴散,努力地稀釋著深沉的墨藍。永夜路死寂依舊,兩側影影綽綽的建築輪廓如同沉睡的巨獸,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和一種……揮之不去的陳舊塵埃味道。
她活下來了。
但係統冰冷的提示音猶在耳畔:【非標準完成】、【核心道具損壞】、【關鍵npc狀態異常】……這些詞句像冰冷的鋼針,紮在她緊繃的神經上。這所謂的《九幽》遊戲,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惡意和陷阱。所謂的“存活確認”,更像是一種殘酷的施舍。
“嗬……”蘇渺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腔的悶痛,那是過度驚嚇和劇烈運動後的後遺症。她試圖抬起手抹去臉上的冷汗,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肌肉酸軟無力,連動一動手指都異常艱難。龍鳳鏡冰冷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玉柄處傳來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如同寒夜中即將熄滅的炭火餘燼,勉強維係著她搖搖欲墜的精神。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卻清晰的“滋滋”電流聲,突兀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緊接著,那個冰冷、毫無感情的金屬摩擦音再次出現,帶著一種奇異的卡頓感,仿佛信號不良:
【檢測到玩家脫離新手副本區域……】
【強製安全屋生成中……】
【坐標鎖定:永夜路,第七十三號信箱後巷。】
【倒計時:10分鐘。請玩家蘇渺儘快抵達。安全屋存在時間有限。】
安全屋?
蘇渺混沌的意識捕捉到這個詞,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她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環顧四周。永夜路空無一人,隻有冰冷的石板路向黑暗深處延伸。第七十三號信箱……她的目光掃過不遠處公交站牌旁一個鏽跡斑斑、幾乎被藤蔓吞噬的老式綠色鐵皮信箱,上麵模糊的數字勉強可辨——“73”。
信箱後麵,是一條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小巷。巷口堆積著潮濕發黑的垃圾,散發出陣陣腐敗的氣味。巷內一片漆黑,深不見底,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這就是安全屋入口?蘇渺的心沉了下去。這地方怎麼看都透著一股不祥。
倒計時的冰冷數字仿佛在腦海中跳動:9分58秒…9分57秒…
沒有選擇。
蘇渺咬緊牙關,口腔裡的血腥味讓她清醒了幾分。她用儘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麵上撐起身體。雙腿顫抖得厲害,每一次邁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踉蹌著,拖著沉重如同灌了鉛的身體,一步一步,朝著那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幽深小巷挪去。
每靠近一步,小巷深處那股混雜著黴變、垃圾腐敗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塵埃的味道就越發濃烈刺鼻。巷口堆積的垃圾如同腐爛的屍骸,在微弱的天光下呈現出令人作嘔的形態。
時間緊迫。蘇渺強忍著惡心和恐懼,側著身,幾乎是擠進了那條狹窄的縫隙。濃稠的黑暗瞬間包裹了她,比照相館衣帽間更加徹底的黑暗,帶著一種粘滯的濕冷感,仿佛無數冰冷滑膩的舌頭舔舐著她的皮膚。
她扶著冰冷潮濕、布滿滑膩苔蘚的牆壁,摸索著向前。腳下是坑窪不平的地麵,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差點摔倒。黑暗中,似乎有細小的、濕漉漉的東西從腳邊飛快地竄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倒計時在心中無聲地讀秒:5分…4分…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絕望的黑暗和惡臭吞噬時,前方巷道的右側牆壁上,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
不是燈光,更像是一種極其黯淡的、仿佛蒙著厚厚灰塵的熒光。它勾勒出一扇門的輪廓。
一扇極其低矮、破舊的木門。門板歪斜,油漆剝落殆儘,露出底下腐朽發黑的木頭。門的上方,釘著一塊小小的、同樣布滿汙垢的鐵牌,上麵用模糊的紅漆寫著兩個字,在黯淡的微光下勉強可辨:
【安全屋】。
就是這裡!
蘇渺幾乎是撲了過去,冰涼顫抖的手猛地推向那扇腐朽的木門!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木門向內打開,一股比巷子裡更加濃烈、更加複雜的陳舊塵埃和黴變氣味撲麵而來,嗆得她連連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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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並非想象中的安全庇護所。
這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最多隻有三四平米。沒有窗戶,隻有頭頂一盞懸掛著的、布滿蛛網和厚厚灰塵的、瓦數極低的鎢絲燈泡,散發著昏黃、如同垂死之人呼吸般微弱搖曳的光芒。光芒勉強照亮了房間的輪廓:牆壁斑駁脫落,露出裡麵顏色詭異的磚石;地麵是粗糙的水泥地,積著厚厚的灰塵;角落裡堆放著一些看不清具體是什麼的雜物破布,散發著濃重的黴味。
房間正中央,孤零零地放著一張歪腿的木桌和一把同樣破舊的椅子。桌子上,放著一盞小小的、落滿灰塵的煤油燈,燈罩汙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