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寒風更緊。年關將近,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臉上都帶著幾分喜氣。
淩析和謝前卻像兩隻被遺忘的孤雁,頂著寒風,在城南另一家稍小的藥鋪“回春堂”裡,重複著枯燥的查賬工作。
“掌櫃的,勞駕,查一下砒霜的售賣記錄,最近三個月的。”淩析遞上刑部腰牌,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回春堂的掌櫃是個乾瘦老頭,姓孫,比濟世堂那位和氣些。
他一邊翻著厚厚的賬冊,一邊絮叨:“砒霜啊,這東西一年也賣不了幾回,買的人少,規矩多……喏,您看,最近三個月,就一筆……”
他指著賬冊上一行小字:“臘月初三,城西棺材鋪王老五,購砒霜一錢,用途:棺木防蛀。”
“再往前沒了。”孫掌櫃搖搖頭,合上賬冊。
又是棺材鋪防蛀,淩析心裡一陣無力。
線索似乎徹底斷了。
“唉”孫掌櫃看著淩析失望的表情,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感慨,“這年頭……棺材鋪生意倒是紅火,啥稀奇事都有,好好的姑娘家,死了都不得安生……”
淩析耳朵豎了起來,她隨口追問:“孫掌櫃,您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姑娘家不得安生?”
孫掌櫃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和惋惜:“我也是聽人說的,就前兩天,隔壁街賣香燭紙錢的老李頭跟我嘮嗑……說現在有些大戶人家,信那個……配陰婚!”
“家裡死了沒成親的兒子,就花大價錢,買年輕、八字相合的女屍合葬,說是旺風水,保後代……嘖嘖嘖,你說說這不是造孽嗎?好好的姑娘,死了還要被折騰!”
配陰婚?
淩析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腦海中的迷霧。
她立刻聯想到劉鶯兒那身嶄新的嫁衣,那詭異的沉塘儀式,還有符紙……
“孫掌櫃,”淩析裝作仍是好奇隨口提問,聲音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您知道這配陰婚……大概什麼價錢?都找什麼樣的女屍?”
孫掌櫃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哎喲,淩吏員,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我就是聽個閒話,哪知道這些啊!犯忌諱,犯忌諱!”他臉上露出明顯的懼色,趕緊低下頭整理櫃台上的藥材,不敢再多說一句。
淩析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她道了謝,拉著滿臉茫然的謝前離開了回春堂。
寒風刺骨,吹得人臉頰生疼。
淩析站在街口,腦子裡卻像開了鍋一樣翻騰。
她猛地想起李鐵柱的供述:劉鶯兒死前提到,趙貴答應娶她。趙貴是管家,地位再高也是下人,他哪來的資格說娶妻就娶妻?除非……是替主子辦事!
“謝前,”淩析猛地抓住謝前的胳膊,眼神銳利得嚇人,“快,咱們回刑部,調劉鶯兒的戶籍卷宗,我要她的生辰八字!”
二人回到刑部,邢司業聽聞他們要去調戶籍卷宗,倒是沒有多問,就直接給批了。
穿過光線昏暗、彌漫著陳舊紙張和墨汁氣味的回廊,兩人來到戶房檔案庫那扇厚重的木門前。
門口當值的書吏驗過淩析的腰牌和邢司業的手令後,便放他們進去了。
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更濃鬱的樟腦混合著舊紙的味道撲麵而來。
檔案庫內空間很大,光線卻有些昏暗,隻有幾扇高窗透進些微天光。
一排排高大的樟木櫃子整齊排列,上麵密密麻麻地貼著年份和地域的標簽,空氣裡隻有翻閱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腳步聲,顯得格外靜謐。
淩析和謝前剛走進來,就被這肅穆的氛圍感染,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淩析正想找人詢問劉家村的戶籍卷宗存放在哪一區,目光卻被檔案庫深處一張書案旁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背對著他們,正站在一架高梯上,伸手從最高層的架子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