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瘦小、穿著素色長袍、留著山羊胡的龜茲商人站了出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神躲閃,聲音細弱:“回、回官爺,小人阿卜杜勒,是做香料生意的。”
“昨天骨咄祿老爺他、他看上了小人帶來的一批上等安息茴香,想壓價,小人……小人沒同意,他就、就辱罵小人,說……說小人的香料是牲口吃的,還、還威脅說,要讓小人在西市混不下去……”他說著,聲音裡帶著顫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威脅你?”嶽辰眯起眼睛,“怎麼威脅的?”
“他、他說他在京城認識……認識大人物,動動手指就能、就能讓小人傾家蕩產!”阿卜杜勒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大人物?”嶽辰冷笑一聲,“口氣不小!”
他目光掃過其他人:“還有誰跟死者有過節?或者今天傍晚,看到那個穿藍袍子的中原人?”
人群一陣騷動,不少人竊竊私語,但沒人再站出來。
“官爺……”一個瘦小的夥計怯生生地舉手,“我傍晚在門口擦桌子,看到、看到那個穿藍袍子的老爺,從骨咄祿老爺那桌起身走了,骨咄祿老爺好像很生氣,把酒杯重重地頓在桌上……”
“哦?”嶽辰精神一振,“看清那人長相了嗎?穿什麼衣服?說了多久?”
“長、長相就挺普通的,留著八字胡,長巴臉,大概三十多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一身深藍色的綢緞袍子,料子挺好的,說了大概……半盞茶功夫吧?”夥計努力回憶著,但描述依舊模糊。
“深藍綢緞袍子……”嶽辰默默記下。這已經是第二個人提到這個特征了。
他又盤問了幾個夥計和住客,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死者阿史那·骨咄祿,就是個脾氣暴躁、傲慢無禮、目中無人、到處樹敵的刺頭,幾乎跟客棧裡有點頭臉的客商都吵過架,至於那個神秘的中原人,除了衣著特征和時間,再無更多線索。
盤問了一圈,嶽辰心裡有了數。
這死者,簡直就是個行走的仇恨製造機,想殺他的人,能從駝鈴居排到西市口,仇殺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怎麼殺的呢?毒殺?淩析那小子說的粉末?還有那絲詭異的花香?
嶽辰摩挲著下巴,目光掃過眼前這群神色各異的人:憤怒的哈桑,隱忍的阿卜杜勒,驚恐的夥計,還有那個一臉諂媚、眼神卻閃爍不定的薩迪克……
“行了,”嶽辰大手一揮,“都給我聽好了,在案子查清之前,誰也不許離開京城,隨時等候刑部傳喚!”
“尤其是你,薩掌櫃,還有你,哈桑,阿卜杜勒!都給我老實點!要是敢跑……”他冷笑一聲,拍了拍腰間的刀柄,“爺這刀可不認人!”
眾人噤若寒蟬,連連點頭。
嶽辰不再理會他們,轉身走出駝鈴居。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喧囂中透著死寂的胡人客棧,眉頭緊鎖。
“仇家遍地啊……”嶽辰低聲自語,“阿史那·骨咄祿你這死得可一點都不冤!不過到底是誰?用了什麼手段?能讓這麼個壯漢……悄無聲息地‘猝死’在椅子上?”
他抬頭望向刑部衙門的方向,眼神銳利:“淩小子就看你的了,可彆讓爺失望啊!”
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朝著刑部疾馳而去。
他要去看看,淩析那邊到底挖出了什麼“狐狸尾巴”。
……
另一邊,刑部物驗房內,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和一絲揮之不去的、令人不安的花香。
那是從淩析帶回的桑皮紙小包裡散發出來的。
淩析將自己關在物驗房裡,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她麵前的長條木桌上,攤開著她的“寶貝”工具箱:幾根打磨得鋥亮的銀針、幾個裝著不同顏色粉末的小瓷瓶、一小罐澄清的石灰水、一小瓶醋、一小瓶烈酒、還有那塊她視若珍寶的、磨製得極其精良的水晶放大鏡。
最重要的,是那兩個用桑皮紙小心包裹的小包——一個是從酒杯壁刮下的淺褐色粉末,一個是從死者指甲縫裡取出的淺灰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