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的刑部檔案值房,氣氛相當詭異。
房門緊閉,窗戶也放下了簾子,隻留幾縷陽光透入,照亮了室內一場堪稱驚世駭俗的……變身現場。
淩析,端坐在一張椅子上——好吧,是試圖端坐。
她身上穿著一件沈漪從庫房“借”來的水藍色繡花襦裙。
料子是上好的杭綢,款式也算典雅,隻是穿在常年風裡來雨裡去、套慣了耐磨布衣公服的淩析身上,怎麼看怎麼彆扭。
那平坦的胸部顯得對襟處有些空蕩,常年練武留下薄繭的手指摸摸綢子,都怕刮下絲來。
名副其實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而最要命的,是她的坐姿——兩腿叉開,與肩同寬,脊背挺直,帶著一股子隨時準備跳起來抓人的警惕感。
往那兒一坐就是兵。
……
嶽辰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盯著淩析打量了半晌,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捶牆狂笑:
“哈哈哈,我的親娘哎!”
“淩哥,淩哥你行不行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糙,太糙了!”
淩析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嶽,辰,你,再,罵?!”
她強壓怒火,目光掃向旁邊另一個更“慘烈”的角落,冷笑一聲:“嗬,你咋不說謝前呢?”
眾人的目光包括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嶽辰)瞬間聚焦過去。
角落裡,謝前正經曆著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他穿著從庫房翻出來的、明顯小了一號的桃紅色侍女襖裙。緊繃的布料勒得他肌肉賁張,短小的裙子下露著一小截穿著皂靴的小腿,線條是正常男性的硬朗。
更要命的是那張臉——本來還算陽光俊朗的小夥子,此刻被劣質的脂粉糊得五彩斑斕,活像剛從麵粉缸裡撈出來的兵馬俑。
下巴上剛冒出來的胡茬在厚厚的白粉下頑強地探出頭,構成了一幅極其抽象且驚悚的畫麵。
他靠著牆,雙手無措地垂在身側,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散發著一種“生無可戀”的絕望氣息。
“噗——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連淩析都忍不住破功,指著謝前那張慘不忍睹的臉,笑得前仰後合,險些透不過氣來。
嶽辰更是笑得捶胸頓足,眼淚都飆了出來,用手背抹了抹:“哎喲我的媽哈哈哈……謝前你……你這是被豬親了還是被熊抱了啊?哈哈哈……這、這哪是丫鬟?這是千年古屍詐屍還穿錯了裙吧?!”
值房內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就連一向清冷的高嶺之花大美人——沈漪,都忍不住抬手以袖掩唇,肩膀微微抖動了幾下,顯然也是被這超越人類想象極限的畫麵逗得破了功。
就在這雞飛狗跳、笑聲震天之際,值房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刑部侍郎邢司業站在門口。
他穿著一身威嚴的青色官袍,手中拿著一份卷宗,似乎正要吩咐什麼。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值房內的場景時,整個人罕見地愣了一下。
邢司業:“……”
然後,他麵無表情地退了出去。
輕輕關上了門。
在門外靜立了三息,似乎是在確認什麼。
三息之後,門再次被推開。
邢司業再次出現在門口,目光掃過屋內的“奇景”,確認自己沒有老花眼,也沒有夢遊走錯地方。
他那張萬年冰山臉上,罕見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與迷茫。
嶽辰憋著笑,趕緊上前一步,忍著抽氣道:“大、大人,您彆誤會!我們在……在為了查那個醉仙舫連環落水的案子做準備,這不是按計劃,準備派淩析和謝前他們……嗯,打入敵人內部,去摸摸情況嘛!”
邢司業的目光再次緩緩掃過淩析和謝前那兩張寫滿“幽怨”的臉,以及他們身上極具視覺衝擊力的裝扮。
饒是邢司業定力非凡,此刻嘴角也幾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在極力壓製某種不合時宜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語氣一如既往地平穩低沉:“嗯,計劃周詳便好。”
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又道:“務必小心行事,莫要節外生枝。不可真鬨出什麼荒唐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