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物驗房內,空氣凝滯而肅穆。
淡淡的草藥味與清潔劑的氣息混合,縈繞在擺放整齊的各類驗屍與檢驗工具之間。
淩析、嶽辰、謝前和沈漪圍站在中央長案前,目光都聚焦在老仵作宋師傅手上。
宋師傅戴著寸鏡,眉頭緊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撥弄著油紙包中那幾乎看不見的淡黃色粉末。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室內隻聞幾人輕微的呼吸聲。
終於,他緩緩直起身,取下寸鏡,花白的胡子微微顫動。
他先看向沈漪,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凝重:“沈主事,你之前的猜測…恐怕是對的。此物性狀奇特,香氣幽異,與老夫記憶中古籍記載的鬼臉蘭花粉末極為吻合。”
沈漪麵色沉靜如水,微微頷首接話:“我查閱了《南疆異卉錄》和前朝宮廷禁物檔案,記載與此物特性一致。”
“其香氣獨特,冷中帶膩,聞之先振後靡,久服令人心智渙散。前朝宮中曾因此出過亂子,故而被嚴令禁止。”
什麼什麼錄……先振後靡……
淩析和嶽辰聽得半懂半不懂,謝前已經開始轉蚊香眼了。
宋師傅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更加嚴肅:“真是這東西?鬼臉蘭…老夫年輕時聽師父提起過,說是邪花,沒想到今日真有見到的一天。”
他轉向淩析和嶽辰,語氣沉重:“此花絕非尋常之物。其花粉微量吸入便可擾人心神,劑量稍大便能致人麻痹昏聵,正是製造‘意外失足’的絕佳工具!”
嶽辰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沈漪接口道,聲音清晰而冷靜:“據我所查,近五年京中所有珍奇花卉交易、貢品記錄乃至黑市流通,均無鬼臉蘭蹤跡。”
“其培育極難,當世或許唯有永嘉侯府——鄭貴妃的娘家,因其聖眷正隆且素有搜羅奇珍花卉的癖好,才有能力、也有動機在其私家暖房中秘密培育此物。”
淩析立刻追問:“宋師傅,這花粉能否作為直接指證侯府的鐵證?”
宋師傅搖了搖頭,麵露難色:“難。”
“此物雖罕見,但對方若矢口否認,聲稱是舫主自行設法竊取或從其他不明渠道獲得,我們難以反駁。它是有力的旁證,卻非能一錘定音的鐵證。”
沉重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物驗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去見邢大人!”淩析打破沉默,語氣果斷。
遇事不決,矛盾上交。
萬能的邢大人,我們需要你!
……
幾人一窩蜂湧到了邢司業的值房,值房內,氣氛變得比物驗房更加凝重。
邢司業看見這陣仗,手中的公文都不看了,看向淩析眼神示意:又有什麼麻煩事?
淩析和嶽辰站在堂下,清了清嗓子,將所有的發現、推理、人證物證條理清晰地彙報了一遍。
沈漪靜立一旁,補充了關於鬼臉蘭的調查結果。
邢司業端坐案後,麵無表情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紫檀木桌麵。
直到兩人全部說完,他才緩緩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發出一聲極其壓抑的歎息:
“……每次,你們每次……”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奈和一種“我就知道會這樣”的頭疼感,“都能精準地給本官捅破天。”
底下四人立刻同步微微低頭,作出標準的“知道錯了但下次還敢”的認罪姿態。
嶽辰甚至偷偷對淩析擠了擠眼,意思是“開始了開始了,老邢頭標準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