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接過荷包,入手微沉。
她解開係帶,裡麵是一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小心地取出,一張張展開。
紙張有些已經微微泛黃,墨跡新舊不一,顯然跨越了一段時間。
詩詞內容多是風花雪月、傾訴愛慕、抒發抱負或感慨際遇之作。
辭藻確實華麗,情感熾熱。
然而,隨著沈漪的目光一行行掃過那些詩句,她平靜的臉上,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不對勁。
這些詩詞風格差異太大了。
有的詩用典精深,對仗工穩,氣韻沉鬱,儼然有曆經滄桑的沉鬱頓挫之感;
有的卻辭藻堆砌,情感浮誇,透著一股子急於炫耀才學卻底蘊不足的輕飄;
更有幾首,在用詞習慣和典故偏好上,隱隱帶著她所知的某幾位近年來聲名鵲起卻並不算大眾的舉人的影子。
沈漪自己出身書香門第,雖誌不在此,但自幼耳濡目染,鑒賞力極高,加之在刑部任職,接觸各類文書卷宗,對當下文風流派頗為熟悉。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些詩,絕非一人一時之作!
更像是精心搜集、甚至抄襲拚湊而來,用以充門麵、哄騙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的!
柳文軒那所謂的“才思敏捷”,恐怕水分極大。
他或許有些文墨底子,但絕無寫出其中部分佳作的真才實學,更可能的是,他為了維持才子人設,不惜抄襲他人作品。
沈漪心中瞬間清明了許多。
一個需要靠抄襲來維持形象、且可能被蘇萬貫看穿其虛偽的“才子”,其心術恐怕正應了蘇萬貫那句“不正”的評價。
沈漪不動聲色地抽出其中兩首風格迥異、但都署名柳文軒的詩,語氣平淡如常,仿佛隻是隨意品評:“‘寒沙連雪磧,夜火照隴頭’…此句蒼涼遒勁,倒有幾分邊塞詩的遺風,氣象不俗。”
“而這一首‘羅幕輕寒透,燈花結夜愁’婉約細膩,摹寫閨怨,心思又極精巧。柳相公詩風……倒是涉獵頗廣。”
蘇顏聽著,臉上露出一絲茫然,她似乎並未深思過這種從蒼茫邊塞到深閨愁緒的劇烈風格差異,隻是單純地為每一首“屬於”丈夫的詩而驕傲。
她順著沈漪的話,輕聲回應:“是……文軒他……什麼都寫得好,我……我更喜歡‘蟾宮折桂終有日,莫負青燈十年心’那句,盼著他真有那一日……”
沈漪看了她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蘇顏深陷情網,又被柳文軒的表演和這些“詩”所迷惑,全然未曾察覺其中的虛假。
她將詩稿仔細地重新折好,放回荷包,遞還給蘇顏,語氣依舊平靜:“蘇小姐好生收著吧。”
就在這時,珠簾響動,柳文軒問話完畢,一臉關切地快步走了回來:“阿顏!你感覺如何?”
他徑直走向床邊,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蘇顏和那個荷包上,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沈漪緩緩站起身,目光冷淡地掃過柳文軒那副“情深意切”的嘴臉,眼神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鄙夷與冷嘲。
但她掩飾得很好,那眼神一閃即逝,並未被正忙著表演的柳文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