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目光掃過那幾名漕運司派來的賬房,壓低了嗓音,透著明顯的疲憊:“還有,此幾人,問及關鍵賬目,皆一問三不知,或稱年代久遠記不清,或稱非其經手不明就裡……”
看著嶽辰的眉頭也越皺越緊,沈漪總結道:“依我看,漕運司並非毫無準備。”
“他們時間倉促,來不及偽造新賬,便用了這‘亂中取勝’的法子,目的就是一個——消耗我等精力,拖延時間,讓我們知難而退,或草草結案。”
嶽辰聽完,氣得一拳捶在案上,震得賬冊一跳:“豈有此理!趙金水這老滑頭,跟老子玩這套!”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裡踱了兩步,怒道:“我就知道這胖子沒安好心!沈主事,辛苦你了,”他看向沈漪,咬牙切齒,“你彆急,老子這就去找趙金水!”
“他要是敢再耍花樣,老子直接上書邢大人,參他個妨礙公務、毀證匿跡之罪!”
沈漪卻搖了搖頭,神色已恢複平靜:“嶽指揮稍安勿躁。此時直接撕破臉,恐正中其下懷。他大可推脫是衙中管理不善,賬房愚鈍。我們證據不足。”
她重新拿起一本賬冊,目光銳利地掃過紙麵:“他們雖刻意搗亂,但假的就是假的。隻要做過,必留痕跡。”
“如此大費周章地掩飾,反而說明問題就藏在這些亂賬之下。”
“我已大致摸清其混亂規律,接下來,隻需更有耐心,抓住幾個關鍵節點,逆向追查,必能尋到蛛絲馬跡。”
嶽辰看著沈漪冷靜而堅定的側臉,躁怒的情緒稍稍平複。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好!沈主事,查賬之事你全權負責,需要什麼儘管開口!老子就在外麵盯著,看哪個不長眼的敢再給你使絆子!”
嶽辰說到做到,當真搬了把太師椅,大馬金刀地往賬房門口一坐,雙臂抱胸,那雙虎目如同兩盞探照燈,掃視著院中每一個試圖靠近或經過的衙役。
他往那兒一坐,整個偏院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探頭探腦的漕運司小吏,被他那帶著煞氣的眼神一掃,立刻噤若寒蟬,縮著脖子溜邊走,連大氣都不敢喘。
整整一個下午,嶽辰就跟一尊門神似的,紋絲不動地守在賬房外。
期間隻有他帶來的一個親隨,提著食盒送來簡單的晚飯——幾個硬麵饃,一碟醬菜,一碗不見油花的清湯。
嶽辰接過來,就坐在椅子上,三口兩口扒拉完,把碗筷往旁邊石階上一放,抹了把嘴,目光依舊警惕地巡視著四周。
那架勢,分明是在告訴所有人:誰也彆想打擾裡麵查賬,誰也彆想耍花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個漕運司的衙役端著個更大的食盒,縮頭縮腦地出現在院門口。
那衙役遠遠瞧見堵在門口、麵色沉得像水的嶽辰,腳步頓時就黏在了地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臉惶恐。
嶽辰鷹隼般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人,聲如洪鐘,帶著十足的壓迫感:“站住!乾什麼的?!”
那衙役嚇得一哆嗦,差點把食盒扔了,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回大人話……小、小的……是來給裡麵幾位大人送、送晚膳的……”
“送飯的?”嶽辰濃眉一擰,身子微微前傾,語氣更凶,“那你磨磨蹭蹭在門口晃悠什麼?!還不趕緊送進去!想把裡麵的官爺餓出個好歹來,你擔待得起嗎?!”
“是是是!小的這就進去!這就進去!”衙役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低著頭小跑進賬房,那速度比兔子還快。
嶽辰看著那衙役狼狽的背影,鼻腔裡哼出一聲不滿的悶響,重新靠回椅背,繼續履行他“門神”的職責。
賬房內的沈漪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無奈地微微搖頭,便又繼續埋首賬冊之中。
而那位漕運副使趙金水,果然一整日都未曾露麵。
隻派了個師爺過來,隔著老遠點頭哈腰地傳話,說什麼“趙大人偶感風寒,臥病在床,實在無法親自陪同,懇請諸位大人恕罪”,又說什麼“已嚴令下屬全力配合,一應需求務必滿足”之類的套話。
嶽辰聽了,隻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把那師爺打發走了。
賬房內,氣氛雖然依舊沉悶,但少了外界的窺探和潛在的乾擾,效率明顯提升。
沈漪和她帶來的兩名書吏,得以心無旁騖地埋首於賬山冊海之中。
算盤珠子的劈啪聲、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成了房間裡主要的聲響。
沈漪按照自己梳理出的思路,不再試圖厘清全部混亂賬目,而是重點追蹤與那幾艘沉船相關的船隻調度、鹽引核對、沿途損耗記錄,以及可能存在的大額非常規支出。
嶽辰這塊“金字招牌”在外鎮著,效果顯著。
漕運司派來的那幾名賬房,雖然依舊效率低下,問三句答不上一句,但至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拖延、裝傻,隻能硬著頭皮在沈漪的指令下翻找冊子。
夜幕漸漸降臨,衙役點起了燈籠。
嶽辰依舊穩坐如山,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賬房內的燈火也一直亮著,映照著沈漪伏案疾書的清瘦身影和那越堆越高的摘錄筆記。
第二日清晨,淩析拎著個熱氣騰騰的食盒,輕手輕腳推開賬房的門。
一股混合著陳墨、隔夜茶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
好家夥,這屋裡跟被洗劫過似的。
嶽辰四仰八叉地歪在太師椅裡,腦袋後仰,嘴巴微張,鼾聲不大但很有節奏感。
旁邊那幾個漕運司派來的賬房先生更慘,東倒西歪地趴在案幾上,個個頂著碩大的黑眼圈,臉色蠟黃,活像被吸乾了精氣。
嘖嘖,這哪是查賬,分明是上刑啊!
淩析心裡嘀咕,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先把食盒輕輕放下。
初春的清晨寒意襲人,屋子中央的炭盆隻剩一點紅彤彤的餘燼。她順手抄起火鉗撥了撥,添上幾塊新炭。
咯噔一聲,嶽辰猛地驚醒,身子一挺,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手已經按在了腰刀上,含糊喝道:“誰?!”
“嶽指揮,彆開槍……不是,彆拔刀!是我!”淩析趕緊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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