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宮的路上,陳皮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坐在一輛外表普通,內裡卻鋪著厚厚錦緞的馬車裡,身體僵硬得像一具風乾了百年的屍體。
他偷偷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那些身披金甲、氣勢森嚴的東宮衛士,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群猛虎押送的兔子,隨時可能被嚼得骨頭渣都不剩。
他再看看身旁的陸羽,卻見陸哥正閉目養神,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半分緊張,反倒像是在回味中午吃的那隻燒雞。
“陸哥,咱們……咱們這是要去見太子爺啊。”陳皮的聲音都在發顫,“萬一說錯了話,會不會被拖出去砍了?”
陸羽連眼睛都沒睜開,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會。”
“為什麼?”
“砍頭太慢,還臟。東宮辦事,講究效率和體麵,一般都直接賜毒酒。你放心,見效快,痛苦小,很人道。”
陳皮:“……”
他覺得,還是被砍了比較好。
馬車在東宮一座偏僻的宮殿前停下。這裡沒有金碧輝煌的大殿,隻有一座清幽雅致的書房,院子裡種滿了青竹,風一吹,沙沙作響,反倒比皇宮大內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領路的護衛將他們帶到書房門口,便躬身退下。
“進來吧。”一個年輕卻沉穩的聲音從裡麵傳出。
陸羽推門而入,陳皮跟在後麵,大氣都不敢喘。
書房內,檀香嫋嫋。一個身穿常服,麵容俊朗的青年,正坐在書案後,手裡拿著一卷書,似乎看得入神。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像是藏著星辰大海,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威嚴和疲憊。
正是大周太子,李景。
“草民陸羽陳皮),參見太子殿下。”陸羽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陳皮則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頭埋得比誰都低。
李景的目光從書卷上移開,落在了陸羽身上。他沒有讓陸羽起身,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許久,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柄剛剛開刃的刀。
“菜市口那口棺材,是你送給孤的‘請柬’?”李景放下書,開門見山。
“是。”陸羽答得乾脆。
“有點意思。”李景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孤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說吧,那具屍體,你想對孤說些什麼?”
陸羽抬起頭,迎上太子的目光,開始了他作為“仵作”的第二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屍檢報告”。
“回殿下,那具屍體,本身就是一封信。”
“菜市口,是審判之地。代表殿下,當行雷霆手段,審判奸佞。”
“那口金絲楠木棺,極儘奢華,代表雲妃一黨,貪婪無度,其罪當誅。”
“棺上公雞,昂首高歌。‘公雞’諧音‘功績’,意為我已辦妥悅來客棧之事,功績在此。”
“屍體口中的生薑與茶葉,‘薑’諧音‘將’,‘茶’諧音‘查’。合起來,便是‘將查’,提醒殿下,有天大的事即將發生,需立刻徹查。”
“至於胸口那根筷子……”陸羽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快’,十萬火急。”
他每說一句,李景眼中的欣賞之色就濃一分。當陸羽說完,李景甚至忍不住輕輕鼓了鼓掌。
“好,好一個‘屍體請柬’!”他站起身,在書房內踱了踱步,“滿朝文武,皆言你陸羽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怪胎。可在孤看來,這滿朝的聰明人,加起來都不及你一個怪胎。”
“孤看懂了。所以孤派人,從王莽的鷹犬手裡,把你搶了過來。”李景的臉色,重新變得凝重,
“你說得沒錯,確實出大事了。王莽,神鷹衛副統領,雲妃的走狗,已經用‘清剿前朝餘孽’的借口,拿到了京城十二衛所的兵符。如今的東宮,與一座華麗的牢籠,並無區彆。”
陳皮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這種級彆的朝堂秘辛,是他這種小人物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他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杯“人道”的毒酒。
“不過,他們隻敢圍,不敢攻。”李景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父皇尚在,他們就不敢撕破臉。但這種對峙,拖得越久,對孤越是不利。”
他重新坐下,將一本冊子推到陸羽麵前。
“這是悅來客棧那批死鬼的名單,孤已經看過了。乾淨利落,不留後患。你做的很好。”李景看著陸羽,“所以,孤現在要交給你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王莽封鎖了東宮,是想讓孤變成一個瞎子,一個聾子。他以為這樣,就能把孤慢慢困死。”
“孤要你,拿著這份名單,去給孤當眼睛,當耳朵。但不是讓你去殺人。”李景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點,“孤要你,讓這份名單上的人,活過來,為孤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