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天,是鉛灰色的。
壓抑的氣氛,浸透了每一寸磚瓦,連風都仿佛凝滯。
太子“病重”的消息,在宮牆內悄無聲息地蔓延。
官方的說辭是“偶感風寒”,可誰都知道,先是福總管無端暴斃,接著儲君就稱病不上朝。
這背後,定是山雨欲來。
太醫院的禦醫們,進出承恩殿時,個個神情凝重,嘴唇抿得死緊。
沒人敢多言,卻又人人自危。
東宮的采買太監,更是被派出去,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藥鋪。
他們搜羅的,都是些名貴稀有,卻又似乎八竿子打不著的藥材。
什麼“千年人參”、“雪山靈芝”、“定神的龍涎香”……這些東西集中采購,令整個京城藥材市場都人心惶惶。
一時間,流言成了宮裡唯一自由流淌的東西。
有小太監私下裡悄悄說,太子是為福總管的死傷心過度,這才一病不起。
也有人言之鑿鑿,說是太子被歹人下了咒,中了邪。
更有甚者,說得有鼻子有眼,直指三皇子那邊動了手腳,要對太子不利。
整個東宮,因此陷入不安,風聲鶴唳。
而這一切始作俑者,陸羽,此刻正悠然坐在承恩殿旁的一座鐘樓頂上。
他身旁,是緊張得手心出汗,把栗子糕都快捏碎的陳皮。
陳皮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耳語:“陸哥,這……這能行嗎?那女魔頭真會上鉤?”
陸羽慢條斯理地剝開一塊栗子糕,丟進嘴裡。
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將下方庭院裡所有人的表情、動作、乃至呼吸的節奏,都清晰地映入眼底。
“放心。”
他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餌料已經撒下,味道這麼衝,她不來聞一聞,就不是一條合格的魚。”
大理寺卿鄭克也在,這位在官場沉浮幾十年的老臣,此刻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他不停地用袖子擦拭,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慮。
“陸羽啊,你這計策,老夫的心到現在還懸著。”
他看向陸羽,眼中帶著幾分無奈。
“比當年殿試還要緊張萬分。”
“大人,彆急。”
陸羽又遞過去一塊熱乎的栗子糕。
他看向下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這出戲,有三個觀眾。”
鄭克聞言一愣,隨即皺眉:“三個?”
“對。”
陸羽的目光,掃過熙攘的人群,帶著一絲玩味。
“一個,是藏在暗處,自以為是棋手的‘觀星者’。”
“一個,是即將粉墨登場,卻不知自己才是祭品的‘使者’。”
“還有一個……”
陸羽笑了笑,沒再往下說。
最後一個,自然是他自己。
一個喜歡看戲,更喜歡親自導演一出好戲的怪物。
鐘聲,悠長而沉重。
“時辰到!起靈——!”
隨著一名老太監嘶啞的唱喏,覆蓋著錦緞的楠木棺材,被八名身強力壯的太監緩緩抬起。
氣氛瞬間變得肅穆而悲戚。
一些與福總管平日交好的小太監和宮女,已經開始低聲啜泣,眼眶泛紅。
陸羽的眼神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銳利。
他過濾掉所有真實而自然的悲傷。
他死死盯著那些表情過於平靜,甚至略顯麻木的身影。
一個頂級的殺手,最擅長的,就是將自己偽裝成最不起眼的路人。
融入背景,不露絲毫鋒芒。
隊伍沿著東宮內的石板路,緩緩前行,朝著宮門方向移動。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沒有任何異常。
陳皮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抓住陸羽的衣角。
鄭克的手,也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官印。
就在棺槨即將通過一處假山與回廊構成的狹窄通道時,異變陡然發生!
“哎喲!”
走在抬棺隊伍前方的一名小太監,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聲驚叫,整個人猛地向前摔倒。
隊伍的節奏瞬間被打亂,人群一陣騷動。
抬著沉重棺槨的八名太監,其中一人被後麵的人猛地一撞,腳下一個趔趄。
平衡,在那一瞬間徹底失去。
“砰!”
沉重的楠木棺材,狠狠撞在了一側的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