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月奴跪在那裡,心沉到了穀底。
《淨天地神咒》?《大悲咒》?
她會唱《離魂》,會唱《斷腸》,會唱十八般能勾魂奪魄的靡靡之音,可她哪會這些正兒八經的道佛經文!
這姓陸的仵作,不是在給她遞梯子,他是在她腳下又挖了個坑!
她若是說不會,那“心虛”二字,就等於直接寫在了臉上。王振那雙老鼠眼,能當場把她皮扒了。
可她要是胡亂哼唱,企圖蒙混過關,更是死路一條。在場的王公公、太子,哪個不是人精?更彆提那個眼神裡總是帶著一絲解剖意味的陸羽。
一瞬間,冷汗浸透了她的素衣。
她定了定神,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眼中水光瀲灩,看向陸羽,聲音柔弱得像一片羽毛:“陸先生博學,民女……民女愚鈍。
這《大悲咒》佛法浩瀚,民女怕是領會不深,唱不出其中萬一。倒是……倒是曾聽一位道長哼過《淨天地神咒》的調子,隻是不知記得對不對,怕……怕唱錯了,反而不敬。”
好一招以退為進,把皮球又踢回給了陸羽。
她這是在賭,賭你一個仵作,整日與死人骨頭打交道,總不可能還精通道家玄法吧?
我唱出來,你說不對,那你倒是唱個對的來聽聽?你要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大家就是半斤八兩,誰也彆說誰。
鄭克在一旁都快急出汗了,這戲子好生刁鑽!陸羽哪裡會什麼狗屁神咒,這下要被反將一軍了!
太子李建成也捏緊了拳頭,心提到了嗓子眼。
唯有王振,端著茶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戲。
陸羽笑了。
他要的就是賽月奴選這個。
“姑娘謙虛了。”他向前一步,走到賽月…奴身旁,用一種指點後輩的溫和語氣說道,
“這《淨天地神咒》,講究的是心口合一,氣隨聲走。起手第一句‘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氣息要沉於丹田,從喉間吐出,要有一種滌蕩乾坤的氣魄。”
他一邊說,一邊還像模像樣地比劃了一下運氣的手勢。
賽月奴徹底懵了。
你……你怎麼會懂?你一個拿解剖刀的,怎麼比我這個跑江湖的還懂運氣法門?
陸羽當然懂。
他腦海中的【逝者之書】,正翻到其中一頁。
【亡者:清風道長。死因:煉丹炸爐。絕學:房中術殘篇)、驅邪咒法大全。】
這位倒黴的道長,是陸羽剛當上仵作時遇到的“老朋友”了。當時這位道長被發現時,還保持著盤腿打坐的姿勢,隻不過半邊身子都炸沒了。陸羽幫他拚好了全屍,讓他走得體麵了些。
作為回報,這位清風道長一輩子的雜學,都成了陸羽的收藏。
此刻,清風道長那公鴨嗓子念咒的聲音,正在陸羽腦中循環播放,3d環繞,帶混響的那種。
“第二句,‘洞中玄虛,晃朗太元’,這裡的‘晃’字,要唱出顫音,模仿金鐘玉磬之聲,有醒神之效。”陸羽繼續“指點江山”。
他看著賽月奴那張由白轉青,由青轉紫的臉,心中毫無波瀾。
“怎麼?姑娘還是沒想起來?”陸羽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語氣也冷了下來,“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會?”
冰冷的殺機,從一旁沉默的王振身上,彌漫開來。
賽月奴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沒得選了。
她咬破了舌尖,劇痛讓她強行鎮定下來。她閉上眼,將陸羽剛才說的那幾句法門在心中過了一遍,然後,緩緩開口。
“天——地——自——然——”
乾澀,沙啞,不成調。
比殺雞還難聽。
“停!”陸羽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皺起了眉頭,“不對!”
他看向王振,一臉的痛心疾首:“王公公,您聽聽!這是什麼東西!這哪裡是《淨天地神咒》,這分明是索命梵音!福總管本就死於驚嚇,再聽這種噪音,怕是魂都要嚇散了!”